【雷安】Animals’Rule 野獸法則(19)










傭兵頭子雷X頂尖特工安AU世界觀注意
※過激強強、炮//////友設定注意
※有可能會有很多的車
※沒意外的話是每周六更新









「釋放無限光明的是人心,製造無邊黑暗的也是人心,光明和黑暗交織著,廝殺著,這就是我們為之眷戀而又百般無奈的人世間。」──雨果《悲慘世界》












雷獅交代卡米爾的工作著實令他匪夷所思。

「我要你黑掉時報廣場裡所有電子看板的主控權,將它們的路由器與我的手機相互連結,傳送我錄製的影像,讓我的影片覆蓋過現正播映的所有廣告。另外,聯絡紐約本部所有位在西42街以及西47街周遭,總之最接近時代廣場一座的任何人火速趕來我所在的位置,帶上擴音設備。」打手機聽筒裡傳遞而來的語句速度雖快,卻字字清晰,口氣篤定,沒有絲毫讓人不解或遲疑的空間,幾乎是在理解雷獅首要意圖的當下,身體就已先一步做出了反應。卡米爾不由分說地一把掀開筆記型電腦的翻蓋,指尖飛快地於微微突起的按鈕帽蓋上掠過,一如一支輕巧的現代舞。他先是按照雷獅的吩咐,點開自己親自編寫的病毒程式,瑩綠的代碼自螢幕的最左開始跳出佔據他整片視網膜,無遠弗屆的光纖網路相互連結,他將傳輸線接上仍在通話中的手機,透過通話訊號引導他率先尋得雷獅此時此刻IP位置。

他的動作足夠快,是為了不給自己猶豫與質疑的時間,雷獅做事從來不需要向任何人解釋交代,即使對象是他也一樣,這是出於一個幾近盲從的下屬面對自己領袖的絕對信任。

然而,像這樣大動作引起輿論熱議的行為,早在前一階段就已該消停,為了適當擾亂潛伏於暗處敵人的判斷而不聰明反被聰明誤,他們採取的聲東擊西策略也依照卡米爾料想的那般,終止在了效果最為完美的停損點。現在,作為雷獅私人軍事公司的幹部與領導,雷獅該做的便是漸漸淡出白晝世界裡生活之人的視野。二十一世紀乃是一個資訊紛繁雜沓、多得人腦來不及記憶的時代,時事新聞皆有所謂的時效性,即便一度掀起足以撼動世界最大經濟體系的軒然大波,一旦沒有長久地活躍在眾人的眼皮子底下,很快也會遭到遺忘。可雷獅現下的行為卻無疑是反其道而行──不,如果真是這樣,卡米爾還不會感到疑慮,雷獅的我行我素是他看慣了也縱容慣了的,但如同此刻這般明顯不計後果又毫無解釋,卻還是頭一遭。

雷獅的行為不合理,無論從什麼角度解釋,都缺乏一個正當且讓人信服的緣由,他不是不知道。

緊接著他將掌握雷獅傭兵團紐約總部所有人員位置的衛星雲圖敲開,數個散落著分布的細小紅點轉瞬間攫去他所有的注意力,卡米爾舞動十指,於搜尋欄裡鍵入地名好縮小目標範圍,畫面中跳出的兩個視窗所標註的人選從某方面來說正合卡米爾的意,他將雷獅的通話擱置到一旁,直接撥打了另個平日裡他鮮少觸及卻依舊銘記在心的號碼,電話接通時,那字音孔裡傳來,存在感過分強烈的重金屬搖滾樂若非此刻是卡米爾開著擴音而距離聽筒彌足遙遠,肯定會短暫失聰個好一陣子。

「喂,卡米爾?」話筒裡飄來的一聲招呼帶有聲線主人特有的輕慢及慵懶,卻又不同於雷獅那種目空一切的無所顧忌,這一道微微上揚的語調帶給人的觀感是如同深淵一般無法估量的算計,讓人幾乎在耳朵捕捉成功地當下,便不由自主地蹙起眉來。

「什麼?卡米爾打來啦?喲卡米爾,稀客啊!你打過來難道是有架可以打?」

「帕洛斯、佩利,你們現在在餐車上對吧?趕緊從第七大道出發,目的地時代廣場一座,大哥現在在那裡,具體事項你們找到他的時候他會說明,等你們抵達時報廣場時我會像你們匯報雷獅大哥現在的所在位置。」卡米爾單刀直入的切入重點,便在得到帕洛斯肯定的答覆後旋即將雷獅發出的命令交代過去,帕洛斯在明面上的身分是個快餐車老闆,賣的是美式披薩及各種小孩子最愛的垃圾食物,從那彷彿只有劣質音響才能製造出的噪音來判斷,他現在估摸著也在餐車裡,餐車上通常不乏雷獅明言所需的擴音工具,某方面來說也可以被稱作十足幸運。

電話另頭明顯因此愣了愣,面對這突如其來的任務交付,帕洛斯反應的速度也不怎麼慢,甚至可以說在某個思維領域方面上,他和卡米爾重合的頻率可謂是十足合拍。只見聽筒裡,吵雜刺耳的樂曲猛地消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一串綿延的汽缸排氣管衝刺所造成的引擎噪音,以及帕洛斯頗有幾分風涼話意味的一句:「哦喲?雷獅老大這是卯起來幹了啊?咱們終於能見到大嫂了?」

這話在佩利聽來啞謎似的,直讓人橫豎摸不著頭緒,只能一臉不解地盯著帕洛斯微笑的側臉猛瞧,再一次不甘寂寞的嚷道:「什麼大嫂?誰啊?」

「說話謹慎點。」然而帕洛斯那明顯輕挑的語調從來就不是卡米爾善於應付接受的類型,由於不在人前的緣故,卡米爾幾乎可說是反射性地皺了下眉,丁點不打算掩飾自己感到的冒犯,「我還沒把雷獅大哥的通訊切斷,而且開著三方。」

「哎呀,抱歉抱歉,老大你別見怪。可你跟卡米爾這幾天來都神神祕祕的,教人不好奇也難吧。」

帕洛斯毫無誠意的道歉並沒有獲得大小兩個桑德金斯基的回應,而是換來這對堂兄弟不約而同的沉默;一時間,背景音樂裡貌似只有帕洛斯那頭路況傳來的鳴笛喇叭聲,與佩利搞不清狀況的一疊聲提問,還有雷獅那裡鼎沸的人聲。空調運轉時自主發起的噪音使得卡米爾難以自止地感到了一絲難得的焦躁,也讓他在下一刻鐘反應過來自己的失常,因而做了幾次深呼吸好穩定心境,調整自己的心態。

真是壞年頭禍不單行,神經緊張過了頭了。

而此刻,身在紐約時報廣場的雷獅並沒有打算等到帕洛斯和佩利二人都趕到他身邊才開始展開行動,而是在確立好協助人選時便已經登上正對著安迷修突入寫字樓的另一幢高樓,整個人胳膊攀在屋頂邊的欄杆上,包裹在運動鞋裡的腳尖突出柵欄間隙,往下便是因高度距離所無限縮小的車來車往。這樓還遠沒有對邊那座高,即使爬上了風勁尚且算強的頂樓,也還沒有升降機上,那個女孩所坐的地兒離平地遠。雷獅學著意圖自盡之人站在由石子堆砌而成的平整屋簷,卻無法切實的感受直直凝望其下深淵的少女,所看到的將是怎樣一幅人間煉獄的光景。

可唯有待在這個高度,他才能察覺到原來利刃似的傷人言語,即便隔著好幾丈空氣,削減了音量,卻也依然磨不平其扎人的稜角。一種遠在久違少年時期的心境悄然降臨,讓他想起了某些不太愉快的回憶,因而產生了一股可被世人謂之為「同理心」的心理,雷獅自認為,也被所有人認定不太濫情,至少和安迷修相比起來理應是如此,但就在此時此刻,他難得地又一次重新定義起自我與他人之間微妙的定位認知,他想,能夠一視同仁的對待所有人,其實才是真正的無情無義。

也因此讓人生氣,讓人產生奪取的慾望,讓人想要那對玻璃般的眼珠目不轉睛,讓人渴求他全副心神在自己身上。

──這股近乎使人失態的,微妙的不一樣的征服慾。

作為雷獅傭兵團精挑細選、萬里挑一的菁英小隊幹部,帕洛斯和佩利辦事的效率自然也極為高效,幾乎不等雷獅感嘆完就已經提著音箱與擴音器就了位,卡米爾時間掐得很準,完成鏈接的瞬間,整個時代廣場的OPED電子版都在秒針歸零的當下消弭去了可賽朝陽的藍光,又在下一霎那轉變成了底部透著霓虹燈火的黑夜,然後是一部明度並不怎麼高的視頻。

突如其來的異變促使所有人視線的焦點登時不再聚焦於意圖尋短的少女,而是將眼光凝聚在陡然發生變動的各大電子面板上,就連身在升降機邊上,眼底只有腳下無盡深淵,只有她一直以來生活的那人也不由自主地隨著周遭改變的目光與聲浪而揚起腦袋,並舉頭望向一旁大樓玻璃帷幕上,接連架設了好幾面播放同樣畫面的電子屏幕。

螢幕的中心有個背著光的人影,身後屬於大樓的探照燈華芒萬丈,刺眼得幾乎使人無法直視,因而成了此刻最佳的掩護,將雷獅整副臉龐籠罩在肉眼看不穿的陰影裡;但這並不影響他平穩而不帶任何一絲劇烈波動的嗓音穿透在場所有人的耳膜,接下來他要說出口的話,或許在一天之前,他都沒想過自己有那麼一刻可能會動用腦筋的任何一奈米細胞來組織思索這些言論:「現在那個正吊在升降機上晃著自己腳丫的那個女人,我有幾句話想對你說。」

一句簡單明瞭的說明,足夠引起底下所有具有正常聽力群眾的一陣譁然,沒有人能猜透此刻發生的一切,究竟是驟然降臨現實的電影情節,還是一部過於真實的鬧劇;他們絲毫不懂得低調的張楊著,討論著,將當事人的心情踐踏至最底並毫無所覺,不停迴轉的樓梯隔間巧妙地杜絕了一切可能讓人光是聆聽便不禁恐懼顫慄的惡魔之音,促使安迷修順暢且毫無阻礙地抵達了少女所在的樓層,因大腦缺氧而缺乏預先策畫謀略的救援行動遠比想像中艱辛,真正接近時卻又讓人不免卻步,那從嬌小脆弱身軀裡發散出來的,龐大的絕望漩渦原來真能形成肉眼可見的氣場,用近乎使人遍體鱗傷的風壓阻絕一切意圖伸出援手之人。

「你不想死。」然後他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一個在他淡色的印象裡,總是像被午後陽光千足踩踏過脊背而疏懶異常的嗓音倏地銳利起來,帶著他陌生又熟悉的氣勢,直將面前阻攔他的暴風圈給切得粉碎;安迷修仰著腦袋,透過窗櫺的邊角看見了夜黑風高的場景,漆黑的螢幕畫面全然起不了電子看板平日裡次要的照明作用,篤信的話語彷彿一雙堅定如鐵的臂膀,搭住人的肩頭,往上疊加勇氣的重量,「你不想死……因為該死的不是你,而是這個垃圾到不行的世界,是這些有能力阻止卻對眼前發生的慘劇漠不關心的人,是那些彷彿建立於你胳膊肩膀之上、將你這個人從裡到外蠶食鯨吞殆盡的人渣。說真的,我不曉得你是誰,也不知道是誰讓你選擇坐在那裡,審視你長久以來積累的足跡。但有一件事我是明白的。」

一長串不像是該由雷獅嘴裡說出來的話語猶若音樂劇開場前的序曲,提點著安迷修小心翼翼地挪動腳步,乘著女孩全副心神都投注在迴盪於高空中,那些明鏡似的真實映照出她內心言語的表述時,他一步一步地向前,整個人貼到了與她相隔一個升降機寬度的玻璃窗前,隨著她一同將目光放往了其實什麼也看不清的電子看板。

說得就好像是他自己也曾經經歷過這段時期似的,安迷修下意識地將手心熨平到了平滑的玻璃塊面上,無聲地囁嚅起嘴唇,說:可那又怎麼可能。

那一瞬間,所有他曾經注意到過的疑點全數湧上心頭,佔據他思緒的源頭,雜沓的意識匯聚成河,猶若漲潮的海浪那般,將他的存在剎那間淹沒,一遍一遍的在他耳邊輕訴,提醒他──提醒他雷獅所有的異常,告訴他:他下意識纏抱住人的睡姿、他所言的,唯有特殊時候才使用的鋼琴、他喜怒無常的脾氣以及甫成年時,毅然決然的離鄉背井,這些曾匆匆閃過他思緒海洋卻又被他拋諸腦後的念頭在剎那間連成了一縷謎題的線,刺入意識海裡凝結成一個強迫清醒的甩頭舉措,安迷修擰了擰眉,將這些不必要的雜念全數歸類整齊趕出自己此刻得用的思維神經,近乎喟嘆地呼出一口氣。

可那又怎麼可能,他可是雷獅,是布倫達‧桑德金斯基,全世界最年輕的傭兵集團首領,同時也是軍火世家桑德金一族的第三繼承人。

他……雷獅理應是無堅不摧的,他是絕對的強者,沒有人能讓他受委屈。

「但有一件事我是明白的……那就是,無論這個世界有多少人對於你這個人本身存在與否不聞不問,或者根本不屑一顧,但總有那麼一個人,會為了一個莫名其妙的理由,素昧平生的對象,排除萬難,就為了救你避免造成遺憾而現身。」

這一次,即便看不見雷獅臉上的表情,安迷修也確信他的嘴角必定是上揚的,就像一個煙花彈一般的信號,那個唯獨在他闔眼時綻放的笑容催促他手腳並用地攀上窗框,一把拉開緊閉的門窗,踏上因猛然增加的重量而晃蕩起地面的升降機,彎下腰去如同鑷子一般開展的胳膊將坐在沿上因遭人吸走了注意力而毫無防備的女孩一把撈走,無視她受驚一樣地抗議便將她整個人抱到了安全無虞的室內。

「──而且,他已經為你而來。」雷獅垂下擱在口前幾吋距離的擴音器,也不曉得是覺得好氣還是感覺好笑地勾起了唇。

就像是有所感應一般,隨著安迷修將懷裡救下的人擱放到棄置不用的辦公桌面上的舉措,被他逆反了方向扛在身後的晦暗光線突地熾亮起來,電子看板上,刊登的廣告接在轉瞬間回歸正常,方才短暫的分秒猶若一場荒謬可笑的仲夏夜之夢,帶著如同暴風雨一般的磅礡氣勢而來,又匆匆離去不捲走任何一片雲彩。

笑意是會感染的,或許只有安迷修才知道,雷獅最後一句話的語氣所夾帶的幾不可察的輕笑,因而受到影響的揚起嘴角,豎起的食指擱放於唇前,「不好意思嚇到你了……我們都不是專業的,怕說錯話,才用這麼粗魯的方式帶你下來,就像剛才電視裡的人說的,應該從這裡跳下去的人,無論那個人是誰,也絕對不會是你。我代表美利堅合眾國警政系統向你發誓,如果你受到了任何人的迫害、安全威脅以及任何身體或精神方面的損失,刑法會為你討回公道。」

方才還只能看見無邊深淵的雙眼漸漸的因為他這句話而產生了焦距,女孩茫然的抬起臉,似乎還不太能明白現在發生的一切,又或者是單純無法意識到這是現實而非過於難以置信的夢境,安迷修看著那張蒼白的臉孔抬起,被風吹得冰涼的四肢這才泛起了一陣與死亡擦肩而過時自然產生的顫抖,她緊咬著下唇,齒列下方的皮肉是接近月牙的白,好半晌,這個終於消弭去輕生念頭與勇氣的女孩才終於找回言語的能力,用明顯乾涸的嗓音開口,只是問他:「你為什麼……要救我?」

「這個啊……其實沒什麼原因,只是因為沒辦法見死不救。你可是人,是跟我們一樣活生生的一條命,要我眼睜睜的看著一個人從我眼前死去而我卻無動於衷,即便我們素不相識我也做不到的。」安迷修苦笑著撓撓臉頰,又不自覺地舉起頭來,望向仍大開著鑽進無數強風的窗,「而且,因為有個人告訴我:『快去做,剩下的交給我』,所以我怎麼可能猶豫啊?」

消防救難隊與警車鳴笛的聲響迅速的取代人潮喧鬧的叫嚷覆蓋住了整個時報廣場,安迷修帶著為他緊急拴住了一條命的少女,牽著她的手陪同她一起坐上了警車,期間他四下張望,妄圖從排山倒海的人牆當中尋覓雷獅的蹤影,卻發覺就連裡應追究散播病毒損害時代廣場電子廣告板侵害罪名的警方都對雷獅的下落一無所獲,就像是整個人憑空消失了一般,甚至讓安迷修懷疑今日裡,來自理應遭人定義為「惡黨」的傭兵首領心血來潮的善意都不過是安迷修毫無道理的夢境環節當中的一部份。

即便明知沒有這個必要,卡米爾還是以最快的速度,驅車前往雷獅所在的紐約西42街,沐浴在恢復正常運作而明亮的電子光彩下,雷獅的表情看上去並沒有任何一點可供卡米爾感到陌生的空間,甚或者在他接近時,前者還頗為悠閒的輕哼一聲,帶點嗤笑意味的,像是嘲弄他渾身發散的焦躁不安一般,讓他極其難得的感到了幾分無所適從的無措,「這下子,餌就已經是放出去了,要是咱們的大魚再不上鉤,不是聰明到棘手異常,就是蠢得沒邊。」一句話,彷彿一桶冷水醍醐灌頂,直白的破除先前猶如杞人憂天一般的多慮,雷獅的意思很明顯,他今晚的出格行為,無疑是在為自己怪誕可笑的愛情表演再加上一點讓人不得不信以為真的猛料,說是機關算盡也不為過。可出乎意料的,卡米爾卻沒有因大哥依然深謀遠慮的作為而感到安心,反而是掀起了另一股預感,而這種感覺相當糟糕,饒是他反覆斟算琢磨,也找不到任何一個形容詞可以描述他當下的心情。

幾天後,雷獅位在紐約市近郊的住宅收到了一面電繡了中文字的明黃色錦旗,方正標準的「樂善好施」四字褒揚,讓帕洛斯見了笑得直不起腰來,連忙扶著自己的腹部說:「這警政局也是真的有心,翻遍了整個紐約中國城找人電繡也是挺費工夫的,怎麼不乾脆找人寫塊匾額?樂善好施、噗,我還悲天憫人呢!上帝啊,哈哈哈哈哈哈哈……」

然而雷獅對此等足以榮登2018年最尷尬禮物第一名事件的反應只是直接撥了一通電話給正在雜誌社裡忙進忙出的安迷修,「與其建議警局給我頒什麼錦旗,你還倒不如請我和我朋友吃飯。」這要求說來也合情合理,雖說沒道理讓安迷修來請客,但既然是他執意要救的人,給點意思也是應該的。

「那好,你朋友喜歡吃什麼?」

「你怎麼不問我喜歡吃什麼?」

這麼直白不加掩飾的擠兌讓安迷修沒忍住笑出了聲,歪過腦袋將自己的手機夾在肩膀與太陽穴的間隙中,「你喜歡吃的……烤肉吧?就上回去的那什麼大排擋?」

安迷修猜起他的喜好來也真的是一個抓一個準,幾乎用不到幾秒便聯想到了之前有過一面之緣的唐人街烤串店,然而安迷修準備起謝禮來從來誠意十足,竟是要自己下廚的,也不可能帶雷獅他們撸串,就只說會隨便做點家常菜式。

對於總算能近距離觀察到傳說中的「大嫂」,帕洛斯除了舉雙手贊成之外,也沒有其他特別反應好記述的了,佩利從頭到尾狀況外,卡米爾只要雷獅說好,就絕不會有第二句話,更何況隨行的三個人裡,雷獅就特別交代了安迷修卡米爾喜歡吃甜,有蛋糕可以蹭那是何樂而不為。

頭一次造訪安迷修的住家,雷獅才恍惚的發覺自己真是從來沒上樓去過,就只在羚角號與安迷修相遇的隔天早晨,送他回來時遠遠的撇過一眼。這公寓不算小,房間數也夠多,位在較為接近市中心的區塊,離安迷修任職的雜誌社也極為鄰近,各方面條件都算得上上乘。安迷修租賃的屋子正在這幢樓的第二樓層,一開門便能聽到一聲頗有幾分不歡迎來客意味長嘯,一隻灰溜溜的俄羅斯藍貓蓬起了一身毛髮,將原先明顯是混種而顯得像是三角形的腦袋給脹得圓滾滾,大張的嘴裡排滿了一點也不可怕的尖牙,尾巴一下下拍打地面,把置放於門前的羊駝毛腳踏墊給一把揮到了牆角,並在玄關處揚高下顎搖晃著自己的長尾巴來回踱步,最後猛地一個急停,小砲彈似的衝了出去,咬住一行人當中領頭的雷獅的牛仔褲腳,硬是要將人往門外拖。

「辛蒂、辛蒂?仙杜瑞拉,沒禮貌,快放開客人!」安迷修見狀,立即蹲下身去,兩手一探便將死咬著雷獅褲腿的小貓給攬進自己的懷裡,連帶著掩蓋起自己因此情此景而忍不住笑意險些破功的嘴角。

簡單的寒暄過後,安迷修便又領著前來拜訪的客人往客廳鑽去,屬於熱騰騰飯菜的香味浸染了整間屋子,穿過窄小的廊道,直撲進雷獅一行四人鼻腔裡,飯廳與客廳相互鄰近,沒有任何格局上的阻攔,基本都在同一個空間裡。雷獅草草瞄了眼飯桌上的菜式,確實如安迷修所說,全是些家常料理,牛排、炸魚薯條以及烤餅,甚至還有西紅柿炒蛋、蔥爆牛肉等這類型的中式家常菜,安迷修招呼他們四人坐下,又把雷獅喊進廚房,讓他來幫忙自己拿東西,惹得雷獅在抬手掀開廚房門口米色簾布之餘,還笑著問了一句:「怎麼這麼多人就喊我一個幫忙,你這算哪門子待客之道?」

「這麼多人我不就熟你一個嗎。」安迷修一面翻著白眼,一面從額前的櫥櫃取出幾副嶄新的餐具交給雷獅,接著才戴起印著碎花圖樣的隔熱手套,將十指搭上瓦斯爐上的湯鍋把手。

「哪方面的熟啊?」從安迷修認識雷獅這人以來,他就一直是那種得了便宜還賣乖的性子,此刻自然也是的;只見雷獅騰出空閒著的那條胳膊,將安迷修整個人鎖在自己與鍋爐之間的狹小空隙,甚至還頗有幾分無營養肥皂劇男主角風範的垂下腦袋,嘴唇貼著耳鬢,壓低了嗓音說:「你倒是說說看。」

然而回答他問題的卻只有一片猛然塞來的糖漬檸檬,略微的酸味於舌根漫開,舌尖卻是甜的,砂糖顆粒從犬牙一路滾到臼齒,安迷修還沾著一絲糖粉的指尖倏地拂過他的鼻頭,斜挑起的平坦眉峰就像是覺得他凝滯在臉上的表情可愛過頭似的,往上聳起兩個明顯的度後又緩慢撫平,「就這方面的熟。」

語畢,安迷修繞開他,順手抓起他的手腕,將盛裝在木碗裡的糖漬檸檬片塞到他空著的那隻手裡,鍋子一抬便往飯廳裡栽去了。八卦的湊在門邊觀察情形的帕洛斯早在安迷修從雷獅邊上閃身步開的瞬間便飛也似的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一把扯過臉色有如石鍋一般黑的卡米爾咬起耳朵來:「哎卡米爾,我跟你說,這安迷修還真有點本事,你看老大完全被吃得死死的……」

「我沒興趣知道這些。」

「在說什麼?能開飯了。」安迷修在將香濃的玉米濃湯端上桌後便褪去了隔熱手套,拍了兩下手掌下達所有人期待已久的開動指令,自己卻率先合起掌來做飯前祈禱,帕洛斯和佩利沒有信仰習慣,自然是拿了碗盤餐具便直接開始用餐,倒是雷獅和卡米爾顯得規矩一些,幾乎是和安迷修一起做完禱告才動起擺放於飯桌上的菜色。

安迷修其實鮮少在自己家與那麼多人一起同桌吃飯,除去偶爾上門來叨擾的艾比埃米,沒什麼特別事還會主動找他的朋友本就少之又少,有時間在他家裡逗留共進一餐的,就更是幾近絕種了。然而此時此刻上演的劇情換作是幾個星期以前的他,肯定會覺得十足魔幻──他小心翼翼地轉動視線掃過面前兩位正搶起肉來的青年,束著髒辮的名字叫帕洛斯,是被聯邦政府通緝已久的詐騙慣犯,更是名聲響譽國際的炸彈狂魔;金髮的高個子則喚作佩利,打雷獅私人軍事公司甫成立時便在,算是傭兵團裡的老資格了,據傳臂力過人,左右兩手連扛四個成人不在話下。

就這一桌大滿貫下牢裡去都不曉得是幾個百萬千萬的美金,而作為中情局的特工「騎士」,安迷修居然與他們同桌和平的吃飯,還是自己親自下廚的,想想就覺得詭異。

不過這也沒什麼好奇怪的就是,這不,受雇竊取美國國家機密的犯罪團夥首領上個禮拜還和他告白呢。

「對了,這麼說來,我還忘記自我介紹。」彷彿想到什麼似的,帕洛斯驀地擱下手裡的刀叉,將原先正與配力爭搶的肉塊毫不留戀地讓了出去,揚起手來拍了兩下胸口後說:「我是帕洛斯,這頭大狗名叫佩利,我們都是雷獅老大的小弟。」

「小弟……?」

聞言,安迷修目光投向了一旁正準備撈些番茄炒蛋進自己碗裡的雷獅,顯然是對這個聽來讓人難以評價的詞彙有所疑慮,然而雷獅對此只是回以一個十足坦蕩的眼神,回他:「誰都有年輕過。」

坦白說,即使到了現在,雷獅給人的感覺也依舊年輕暢快,那副大學生一般自由自在的氣質好似保存良好的香檳酒,持續而綿長地橫過時光的河流,於他身上散發惹人喜愛的芬芳,教人老移不開眼睛。

「好吧。我是安迷修,安迷修‧R‧帕克斯頓,AT雜誌社總編,幸會。」回這話的當下安迷修本想伸出手來行個禮貌性的握手,卻發覺這會兒並不合適,才聳了聳肩作罷,由於卡米爾先前見過,也打過招呼,在此便不必多作介紹。帕洛斯不愧為國際詐騙慣犯,與人套近乎的功力也不是擺著好看的,三言兩語便能和安迷修談笑風生的熟絡起來,那模樣真誠得好像真把他當成雷獅喜歡並且尚在追求中的對象看待,搞得安迷修差點就信了他的邪。

飯後甜點是安迷修預先烤好的布朗尼蛋糕,雖說並不是第一次從安迷修這裡聽說他會烹飪,但雷獅還以為就是那種勉強過得去的等級,倒還沒想到他其實廚藝頗精,連烘焙都難不倒他。帕洛斯拿手肘推搡了卡米爾的腰窩幾下,壓低了嗓音對著這未來的小舅子直嚷「可以娶了、可以娶了」(安迷修忍不住懷疑是因為他不敢直接對雷獅這樣做),而這次卡米爾出乎意料地沒有答腔也沒有反駁,只是專注地扒著自己盤裡的蛋糕,並分神以指尖搔起莫名盤據他的兩腿當窩的仙杜瑞拉。

不過這一場飯局下來倒是挺快,本來關係也就不算多熟,帕洛斯和佩利都還是頭一次見,卡米爾也就是說過兩三句話的交情,自然也散得異常迅速,安迷修將四人一路送到了公寓樓的大廳以盡自己的待客之道,卻發覺始終走在他邊上的雷獅貌似完全沒有挪動腳步離開的意思,甚至連卡米爾都已經走出好遠都不打算動靜半步。

「你,留宿?」安迷修挑著眉問,反射性地抱起自己的胳膊。

「怎麼,帕克斯頓先生連留個人睡一晚都不行?」雷獅也同樣挑著眉回答,口氣還有幾分無賴的意味,「我可是收到了法院的傳票,給時報廣場好幾家店賠了不曉得多少美金呢。」

這話倒是真戳中了安迷修的弱點,只可惜他也沒那麼好騙,那天晚上入侵時代廣場所有電子看板系統的作為他可還不相信足以讓美國政府頭疼的傭兵團首領雷獅手腳能那麼粗糙,會被人沿著網線給揪出來,只是礙著這一層虛假的關係與身分,這回悶窺安迷修是非吃不可,真是想想就氣人。

於是他勾起唇,環住胸部的手臂垂下,安迷修一抬下顎,眼神朝著正好下降到一樓的復古指針式電梯瞟去,「我又沒說不讓蹭,就上去吧,嗯……反正你本來就是要另外謝的。」

說完,安迷修也不等他回話,便直接轉身率先走離公寓大門往敞開玻璃自動門的電梯間裡步去,一句該要曖昧煽情的話被他說得輕描淡寫又光明正大,卻還不怎麼脫去那份該引起的期待促狹,也真是讓人哭笑不得。

到底是誰吃死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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