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安】Animals’Rule 野獸法則(15)










傭兵頭子雷X頂尖特工安AU世界觀注意
※過激強強、炮//////友設定注意
※有可能會有很多的車
※沒意外的話是每周六晚七點更新









「要是你每天下午四點鐘來的話,那麼從三點開始,我就會感到快樂。」──安東尼‧聖修伯里《小王子》













安迷修刻意拖延了兩周才登門造訪雷獅宅邸以表謝意自然有他的道理。

身為以潛入組織、騙取他人信任以探取自己所需情報的特務探員,說安迷修不具備所謂的「情商」,即使是尚未具有完全思考能力的青少年,也是斷然不會相信的。他一向清楚自己的定位,也懂得自己的特長及優點,更有剖析人心、將本人都不甚明瞭的思緒一條條捋清的聰慧思路,因此他不只是個優秀的情報人員,更是個精打細算的商人,促使他得以將自己與他人營造出來的人際關係逐一明碼標價,無時無刻發揮利用自身所能帶來的最大價值。

選在這個時機過來有太多太多可供人解釋的空間了,想怎麼說都行。就昨天「約會」的狀況看來,安迷修幾乎已經能夠篤定雷獅對他的想法──無論出於什麼理由,又或者說,這份針對他產生的情感該被歸類往何方,他可以知道的是他無疑是喜歡他的,這種喜歡能夠為他帶來多少優勢,他絕不可能放過。

所謂打鐵要趁熱,「心悅」這種情緒,就好比是溫酒。需要經過一段時間與工程的淬鍊醞釀,掌握火侯將其溫煮至食用最佳風味,隨後立即飲用。他刻意與雷獅拉開距離,就是在重現煮酒的過程,而現在,是該將萬憂解一飲而盡的時候了。

此刻他正佇立於先前來訪過一回的雷家門前,鏤空的深黑鐵柵門夾雜著鎏金的雕花,將原先大氣簡潔的大門襯托得更加典雅華貴,他將雙眼目光聚焦在推門上緣中心點的如茅鐵條尖上,靜候著負責管理雷獅別墅保安的警衛自一旁由文化石堆砌而起的小屋中步出,好告知他關於宅邸主人的消息。

一通室內連機詢問訪客是否擁有進入別墅的權限從來要不了多少時間,很快地警衛便跨出門縫,黑鐵柵自兩側向內敞開,於安迷修跟前開展出一整條寬敞的磚瓦道,米褐色的石子鋪成的道路平坦且別緻,正中央間歇栽種了些花草,大門與宅邸本院之間甚至還安置上了純白色的噴水池。他隨著保安的引領,一路踏上雷獅家門前的白大理石台階,除去大門處的門衛,這幢大房子裡就只有一位廚娘和一名打雜保母(應該還有不少負責房子清潔的鐘點工,只是他從沒遇上過),管家一職幾乎可說是由卡米爾代理,既沒有那種彷彿中世紀歐洲貴族一般,成排下人立於紅毯二側鞠躬哈腰的誇張排場,庭園加上別墅室內的裝潢也缺乏安迷修想像中的闊氣和金碧輝煌,倒和雷獅明面上的為人處事並不衝突。

警衛覆滿薄繭的粗胖手指勾拉住門上的鐵環,彷彿才上過新漆的門把裝飾是兩只純金色的,恢弘大氣的獅子腦袋。清脆的敲門聲響起不到幾個秒的時間,高而長的白橡木門板便被人朝內拉開,從間隙透出一張雪白素淨的面孔,安迷修禮貌性地向人輕點了下下顎,認出眼前將兩條細髮辮盤起並將其收攏在白荷葉邊頭巾裡的年輕女人正是雷獅雇來的雜役女傭。

「麻煩這邊請。」女僕揚起胳膊,手掌彎起微小卻優雅的弧度,圓潤而透著一絲粉紅的指尖劃向她身後的廳堂,另一手則搭著門邊,將木板門朝裡壓,轉到自己身側去,給安迷修騰出充分他通行的空間。

「謝謝你,打擾了。」依著女僕的指示,安迷修頗為紳士地微微躬身,隨後任由這不知名的年輕女傭在他身後闔上別墅的門扉,再將雙手交疊於腹前,背脊挺直好似一把曲線優美的豎琴,裙襬因她快步越過他肩頭引路的舉措而飛揚,形成了一道彌足好看的風景。這幢樓房裡,好像沒有什麼是不好看的;安迷修小心翼翼地以眼角餘光覷著始終與自己相隔一兩步距離的女傭,她也是棕色頭髮,但髮色遠比他淺得多,像是加了厚奶的熱可可,疏落地垂墜於臉頰顴骨的耳鬢將她整張臉容的膚色襯得更加奶白,湛藍的眼瞳讓人聯想到阿爾卑斯山的冰川,短而小巧挺翹的鼻頭上散著淺淡的雀斑,就像純白綢布之上的水漬,這點缺陷卻將這張清冷的面孔硬生生托出幾絲平易近人的可愛──安迷修忍不住逾越地想,按照雷獅那奔放的性子跟過於姣好的臉蛋來推斷,說不定這個女孩也是他的情人之一。

安迷修凝視著於女僕背後交叉的圍裙肩帶,一時有些說不上來這是一種怎樣的感覺。或許是新鮮,頭一次試圖挾情慾與愛做為繩索,對象還是一個同性,在他看來總有那麼一點奇妙的不自在。

一樓大廳正臨著前往二樓的階梯,安迷修一步一步踏上挑高的第二樓層,並按照女傭所指轉向了右手邊,深藍底色與碎金點花樣的天鵝絨地毯在他倆的腳下鋪成了一道長而靜謐的迴廊,散發著暖黃光暈的水晶吊燈模糊了兩人的剪影,使其完全被地毯吸納。安迷修在這短暫的沉靜片刻中微微調轉視線,讓自己能夠分出神來欣賞米黃碎花壁紙上點綴的幾幅風景靜物油畫以及雕工精美的石柱,他對美術沒有特別的研究,或許是因為他到目前為止所有接觸過的任務目標中,並沒有人對藝術收藏有特別的興趣。他注意到這房裡也有幾件中華風的古董擺件,或許是青花瓷,或許是他說不出來精確名稱的字畫(上頭題的詩都讓他聯想到中國城刺青店外張貼的那些毛筆字),也或許是翡翠雕的玉飾──它們良好地融入了雷獅偏歐風的室內裝修之中,一如他融入這個城市。

廊道的盡頭便是起居室,先前安迷修來此進行雷獅個人的專訪時,待的也是雷家的起居室。壁爐、羊毛地毯,以及復古而雅致的橫紋布藝沙發,一切都和他上回上府叨擾時並無過大的差異。雷獅擱下原先閱覽的報紙,將其折疊而起隨手放到了茶几上,女傭則恭恭敬敬地請安迷修在雷獅對頭的位置坐下,接著便退出廳房,悄聲地帶上了門,前去準備茶點。

現在是夏季,壁爐裡的爐火自然是歇著的,少了橡木塊灼燒斷裂的劈啪聲,雙人份的沉默便顯得格外寂寥,安迷修落座後的頭一個舉動便是將自己準備好的謝禮擱放到橫在兩人之間的矩形桃木桌上,「這是我自己做的手工點心……一些甜甜圈和杯子蛋糕,因為實在想不來能送些什麼,不成敬意,還請雷先生別見怪。」他又一次搬出了他那一套官腔,率先為自己今日來訪的目的畫上一道清楚分明的界線,雷獅對此挑了挑眉,沒說話,沒打算伸手收下,也沒起身查看他帶來的見面禮。

這也難怪,先前安迷修在公事上給雷獅軟釘子碰的時候,可不是這樣說的。事到如今才把這可有可無的禮儀撿回來,怎麼看都是「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安迷修自認自己裝無辜的本領還算到家,也篤定雷獅不會真拂了他的面子──就像他先前表示的,他一向清楚他自己的定位。

但不會直截了當地不領他的情,並不代表雷獅不會出言揶揄他。只見他難搞的別墅主人以手支著腦袋,眼神還是他記憶裡一貫的輕慢,彷彿被他這不明所以的討好舉措給逗笑一般,雷獅原先抿得老直的唇線突地向上揚起,彎成一個嘲弄的弧度,一瞬間將安迷修所有有關緩解關係的認知給打回了原點,「所以?你這是在以AT雜誌社總編輯月刊大賣的名義謝我,還是以安迷修‧雷契爾‧帕克斯頓……對朋友的名義謝我?」

他的問話十足犀利,促使安迷修不禁略感困擾的眨了眨眼,下意識地回答道:「我想……都有吧。」然而這類似是而非的答案對雷獅從來是不管用的,清楚自己定位的可不只他一個,他看著雷獅整個人軟若無骨般地倚靠進沙發裡頭,原先支撐頭顱的手臂收起,與另一手相互交疊垂落到胸骨的位置,他想他猜得出他要說什麼。

「貴雜誌社的心意我收到了,那編輯先生可以麻煩你請回了。」

──看吧,簡直就像小孩子一樣。安迷修幾乎可說是反射性地嘆息出聲,同時難免為了自己猜測的準確而覺察到了一種難以言喻的不安定感。這種事從來都是很難定義的,該複雜的不複雜,該簡單的卻又不簡單,弄得他整個人好像踩在棉花上,濕重柔軟,一個失足就可能跌下沉寂在木棉之下的深海。雷獅此刻表現出來的態度完全是刻意為之,當然也不排除有那麼幾分的確是他的真性情作祟,他清楚地曉得安迷修此番特意前來,絕對不只是為了利用難得的假日,代表公司來給他送謝禮,他這是在逼他有話直說。

「嘿,別這麼快就對你的『朋友』下達逐客令,雷獅。」在這麼步步緊逼的對白間,安迷修試圖耐下心來,用稍微親暱和善的態度同他講道理。雷獅這個人軟硬不吃,非得要你軟硬兼施,又把利害關係直白地攤出來給他見識見識才肯認可你有與他共坐一張談判桌的資格,這是安迷修在短期間內,做出的淺度人格分析猜測,事實也證明:他是對的。當他放軟了口氣,又以昨日雷獅教給他中文發音來稱呼他象徵自己的誠意,就是將他驟然大起來的脾氣拉回了原來的標準線,他不著痕跡地觀察著雷獅面上的神情,斜揚的眉宇已然墜下,嘴角漸趨復平,代表他的策略確實有效,「有一件事你說錯了的,我們──其實也說不上朋友。」

闡述兩者關係之間待釐清的方方面面向來惹人關注,安迷修相當明白這點,雷獅也脫不開這個多數決群體範圍,他又一次地沉默下去,選擇靜候安迷修的下文,等待著需要他宣判話語權的剎那降臨,而安迷修則信心十足地認為:他總是能抓住他的,不論是眼球還是耳朵。

他的自信並不是毫無根據。

不知該說是好巧還是好不剛巧,扣擊門板的聲響適時地介入了他倆之間過於沉寂而顯得山雨欲來風滿樓的空氣,先前讓安迷修在內心不由得感嘆相貌討喜的女傭小姐推著細緻小巧的餐車,為他們送上剛砌好的紅茶與餅乾,女僕將籃子裡的烤餅夾起,分裝到精巧的白瓷盤中,再遞到兩人扶手旁的小圓茶几上,安迷修以頷首的舉措表示對她服務的感謝,女僕小姐也同樣微笑以對。

然而緊接著,當她寬大的裙緣拍上雷獅落座的沙發椅子腿,藕白的十指搭著滾過瓷盤的金邊,安迷修清楚地看見了雷獅不緊不慢地在她將茶點安置完畢並抽回手的同時捉住了她的指尖,裹在自己修長而厚實的掌心中搓揉了兩下,可眼波中的漣漪卻好似是刻意為之的波瀾,震動得毫無半點讓人心醉深陷的誘因,而白白埋沒了那雙過於漂亮的眼睛。那個過程是極為迅速的,快得彷彿一個閃神間的幻夢錯覺,導致安迷修在幾番掀動眼簾以確認自己並沒有眼花之後,仍舊感到不敢置信。

他將視線撇往女僕清麗的面龐上,那雙給人冰河感覺的眼神倉皇地閃躲,雪色的耳尖散出了一點夕陽西沉的緋染,她咬著嘴唇,略顯慌亂地對兩人草草躬了身,便又推著餐車離開了僅有兩個男人在的起居室,甚至連攘開了一小條縫隙的門板都忘記闔回。

就像是示威。安迷修想,談不上高明還是拙劣,或許根本沒有心理上的意義和技巧上的優劣,也可能純粹是他的多想──他注視著雷獅緩慢地彎起而顯得像是在打盹的睏倦眼睛,越發覺得這人怎麼看就是大貓一隻。

「你還記得我表弟嗎?在羚角號當酒保的埃米。」

緊接著,彷彿方才什麼事都沒發生過似的,安迷修猛地提起了這個話題,舒展筋骨一般地將自己的兩腿交疊而起,模仿著雷獅的動作跟著偎在了沙發裡。

雷獅撇了撇嘴,繼續不作聲,僅僅是表達自己有聽見。坦白說,他這會兒都還不曉得安迷修這葫蘆裡賣的是什麼藥,他太冷靜了,毫無破綻到簡直不像凡人,但凡類神卻又非聖的物種總會有那麼一點讓人產生佔有與征服慾望的可能性,安迷修完完全全屬於這一類人。

越是弄不明白他怎麼想的,就越是讓人想要他剖出自己的心臟,乖乖上交到自己手裡任自己賞玩。

「他跟我說過很多你的事──我想也是,你太顯眼了,羚角號裡頭,有趣的事情總會有你的份,你知道我在想什麼嗎?」安迷修提起托盤上的小牛奶杯,將裡頭溫熱的乳白液體全數倒入熱騰騰地冒著蒸氣的紅茶之中,並以湯匙突入那層轉瞬間淺淡了色彩的表面,沿著杯緣畫起了旋,然後他又揚起頭來,嘴角輕輕地笑開了,說:「週三是淑女之夜,你卻總是周三時候來──你真奇怪。」

週三是淑女之夜,在如今美國已然開放合法同性婚姻以及越來越多民眾能夠接受LGBT的時代,GAY吧里對異性有所興趣的女性也往往會挑上這一段時間來。可若說雷獅有意與同性戀者往來,大可在任一時段前往羚角號;若說他本是個根正苗紅的人,那更可以在周三去往其他能夠讓他更有機會艷遇的場所。

「我以前是喜歡女人的。後來,我覺得操女人沒意思,就改操男人。」

雷獅回答的口氣是慵懶的、彷彿才被太陽的千足所踏過一回脊背,整個人的表情都像是浸泡在日光浴底下的貓,漫不經心又滿不在乎。他望著頭頂上敞亮得太過徹底的照明燈光,忽然感覺這樣日照充足的時段,在這樣正經嚴謹的廳堂之中,調情一事好像也這麼正大光明起來,他想,他在想——就在此刻,他和安迷修之間有了一股奇妙的默契,因他總是在周三赴往羚角號,所以他從一周起始的那一天起,便開始感到期待。

而安迷修則是覺得他回答讓人好氣又好笑的,充滿了他個人的風格。他不由自主地抬起手臂,手指探向自己如稻穗一般垂墜的脖頸,從那連結著脊椎的部分一路到深深塌陷下去的腰窩,曾經布滿了斑駁艷紅的吻痕,而那些全是出自於雷獅的傑作。他挽起自己過長的鬢髮,將其中一側流蘇似的髮絲捋攏到耳後,露出光潔而泛著些微的蜜粉色的顴骨臉頰;連帶著也把那一對汪洋大海一般藍綠的眼珠子給展露出來,波光自他眼底揭過,又慢悠悠地縮了起來,彷彿潮汐推移著蓄積起雪白的沙堆,將那一整池的海洋濃縮成了細細彎彎如新月一般的潟湖,「可你在等人,上一次……你只跟我說話。」

這話說來理應是曖昧的,含在安迷修口中就多了分坦然直率的心悸。雷獅感覺他和安迷修相處越久,眼神不由自主地追隨他舉手投足方向的次數便越多,到底這是一種戀愛,還是一種從未有過的新奇體驗,他其實很難去界定這些。

「也許是因為男人我也逐漸沒了興趣,幹你比較有趣。」

於是他聳了聳肩,半開玩笑地調侃道。隨後想想又覺得不對,安迷修這話裡的暗示可有些多,雷獅和他不同,他喜歡過度解讀,並且將自己的認知覆蓋別人的想法,因此總有不少人說他行為準則過於霸道不講理,他對此不置可否,卻不是因為承認了他人強加的看法,而是他的道理就是他自己。

而面對他突如其來的冒犯,安迷修倒也沒多少生氣的意思,僅僅是一笑置之,甚至可以說是順竿爬──他端起小圓桌上的茶杯,輕輕晃動著杯身,促使伯爵紅茶夾雜的佛手柑香氣飄散,直撲向他的鼻尖,「所以才說不是朋友,唔,某方面來說,還是合作對象吧?」他一面說,一面將嘴唇湊近杯口,輕輕地抿過一口熱燙的茶水,讓紅茶的清香縈繞在自己舌尖,留下一絲屬於方糖的甜,然後放任雷獅自個兒琢磨他的意思去。

雷獅必須承認,安迷修這人說起來真的滿有毒的。要是在早先個十多分鐘,他說他們只是「合作對象」,肯定是要招惹他一頓脾氣的,可放在這裡說,卻無端讓人遐想連篇,「哦,你現在的意思是……你在邀我?」他刻意省略了之後的動詞亦或名詞,讓一切充滿了彈性與可能,不把話說死似乎是他們少數共有的意識,人與人之間的情感從來是這樣,與觀念上的定位具有相當淵遠流長的關係。

就好像此時此刻,當雷獅試圖將安迷修當作自己的戀人去看,他就會對他產生佔有慾。

可這個概念又是有些毛病的,就在他與女傭的視線交會,目光自暗潮洶湧的冰川移轉至碧綠如玉且意外平靜似湖的南極海,他在一剎那間被扭轉了地位,安迷修噙著溫婉笑容道出的話語就好似三審定讞的槌音,此時此刻宣判了他的刑期,於是他開始慢慢的意識過來,有些新奇的──使他明白他理應是他的追求者。

「嚴格來說,我是提出了我們兩個都會喜歡的建議。」

有個固定的性伴侶對於雷獅來說,實在不是什麼新鮮事。早些年他還不那麼忙碌的時候,也是有幾個固定的伴,為了安全、為了方便,怎樣都好,總而言之那些人現在要不搬家了,要不結婚了,雷獅也不是太在意。這些過客往往都是自個兒送上門的,就像安迷修一樣;可安迷修卻和他們擁有本質上的不同,對於他,雷獅認為「執念」他還是有的。

就像正在他眼前,自願落到他手裡的這塊蛋糕,出奇的無法讓他感到便利亦或得意,反倒只有棘手。他長出一口氣,安迷修所在的地方,就無一處適合他冷靜思考,他將眼光聚焦於他的嘴唇,有些乾燥,有些豐厚,他記得它們的觸感,柔柔軟軟的,還莫名有點甜,然後他將思緒繞成圈,在腦海裡轉過幾回,問他:「我說,安迷修,有沒有人跟你說過,你這人還挺自以為是的……你怎麼能肯定我會喜歡?」這疑問乍看之下彷彿一句廢話,卻只有雷獅自己曉得作用何在,安迷修笑而不答,眼神充斥著存疑的反問,就像是在說「難道你不喜歡?」,雷獅不一定會對人說真話,但他卻從不違背自己的慾望和心,那是偽善者才做的事。

「我的意思是說,你看起來好像很了解我……很瞭解任何和你相處的人,難道看不出來?」雷獅說著說著竟不由自主地笑了起來,這是一步暗棋,埋伏已久,終於待得出關的時候,他從細細的眼縫中瞥見安迷修一點一點抖落的自負,那產生一瞬的疑慮旋即又重新平復,就好似即刻認定他應該作出的反應所為何事,因而處變不驚。這種人格特質放在裡世界該有多吃香,雷獅不只一次感嘆安迷修出身的可惜,同時也感覺他真是個極其幸運的人,榮獲上帝恩寵,生活在平和單調的日常裡。

「你想說什麼?」

安迷修揚了揚眉,彷彿已經懶得再猜他心思似的,直截了當的要他揭曉答案。雷獅聳了聳肩,表情依舊是一如既往的疏懶隨興,「也沒什麼,我只是想告訴你,我想追求你。」

這話倒還真的說懵了他,使得安迷修腦海不由得有了三秒的空白,隨後才訥訥的回道:「……正常來說,不是應該說『我喜歡你』嗎?」他將這讓人不解的疑問吐出唇齒,才真正意會到這確實就是一次的告白,客觀來說,這也不算是什麼出人意料的打法,畢竟以往就有過些微徵兆,他也不是沒察覺到。只是,只是──就在此時此地被完完全全的證實,確實還是有些措手不及的。雷獅好似被他這過於可愛的問題給逗得笑出聲來一般,唇角微微上揚的模樣與他以往取笑人的神情竟還有大大的差異,討喜過分的眉眼使人不禁對其目不轉睛。

「通常說出這句話,都是想換來一句『我也是』,但我都還沒站到起跑線上,為什麼要給你宣告我已經敗陣的機會?」

他的思維可真跳躍,還讓人無從反駁。安迷修忍不住想,如果是單純的表白,那還好拒絕,像他這樣只是純粹表達自己對他有所好感並且告知他,以後將會出於此理由而時常討好他,這樣的直述,根本沒有任何讓人謝絕的空間──因為這完完全全屬於雷獅個人的自由。

簡直霸道得可以。

不過換個角度思考,這樣的觀念與說法對他貌似也有好處。要是雷獅今日直接地同他告白,反而才是擾亂他的計畫──安迷修將食指搭在自己的上唇緣,腳跟擦著毛茸茸的地毯一路來到雷獅的褲腳,鞋尖挑起褲腿,順著牛仔褲襯托而出的小腿肚線條拂上,他可以很明確地看見轉瞬間閃動起來的深紫眼瞳裡所包藏的洶湧暗潮,那種情緒……那種情緒全然不同於他凝視雜役女僕的眼神,沒有任何一寸輕浮的討好,沒有任何一分隨便的挑動,只有想觸碰但卻收回手。

然後他看見雷獅笑了一下,一個簡單的扯動嘴角竟也能讓人不由得神往,進而險些迷失了禮儀,他低聲地說:「你不相信我。」口氣聽不出來什麼想法,就像是僅僅呈述一個事實,還可能有一點無奈,他想,只要面前的亞洲男人有這個意思,他甚至可以把這種無奈表達得讓人心虛又心疼──可是他沒有。

這樣虛虛實實相互參半的對話,讓他都快要對這場由兩個別有所圖的演員共演出來的邂逅信以為真了。

「現在我相信了。」安迷修同樣低聲地回答,五指順著前額飽滿的弧線探入深棕色的髮絲叢林,他可以感到自己掌心底下泛起一陣舒適的粗糙觸感,毛髮互相磨蹭的細微聲響敲響他耳際的門扉,同時讓他翻飛的思緒重歸最初的沉寂,「……但我其實有很多想問的,比如說『為什麼是我?』或者『怎麼突然?』,可這些都太沒建設性了,我說的對嗎?」

而無須等到他的回答,他便又自顧自地緊接著說了下去:「按照你的邏輯,我倒想知道一件事……對於我的提議,你會因此選擇拒絕我嗎?」

這樣問他或許有些殘忍,就好似在一個將真心捧給你的人眼前,直白地告訴他自己並不愛他,卻還偏要從他身上榨取些許自己中意的好處──糟蹋他的一片赤誠心意。可安迷修曉得雷獅並不適用於這個範圍,就像他說的,他都還沒站到起跑線上,他都還沒開始參賽,他該有這個資格和機會,他也會給他這個資格和機會。

「當然不會,你明知故問啊?」正如他所料,雷獅確實並不打算推卻他的提議,甚至還頗為無所謂地聳著肩膀笑了一聲,那對他來說著實是個機會,雖說所謂的炮友本就該有嚴禁對彼此動情的默契,但這世界上可有那麼一句話:愛是可以被做出來的。還有另外一句古老的諺語,說想進入男人的心,要靠他的胃,要想進入女人的心,靠的是陰道。

何況從頭一次接觸雷獅開始,他就曉得他是個不守規矩的床伴,注重醞釀氣氛和性伴侶的想法,還喜歡調情。

「你這是送我上起點呢,我做什麼拒絕?」

似乎覺得光用說的還不夠,雷獅猛地站起身來,繞過阻隔他兩的長桌,來到單人沙發的右側,然後他俯下身來,給了安迷修一個吻。起初僅是雙唇相貼,他沿著他唇部的曲線描摹那副豐滿唇珠的形狀,一面將掌心貼上他的胸骨,順著他肋骨的弧度撫摸,一路來到敏感的胸側。安迷修被他這麼突然地襲擊給打得措手不及,因而實誠的發出一聲略嫌綿軟的呻吟,接著他揚起腦袋,兩手撐在扶手邊上,緩緩地直起身來,雙手自如地托舉住雷獅的脖頸,感受著五指間的頸椎顫動,瞇成新月狀的眼底映入緊蹙的眉宇,雷獅輕蹭著他的鼻翼,眉心抵住他的額尖,在近得彷彿容不下一根睫羽的距離之下,好像所有的景物都能被過度美化,安迷修以拇指緊貼住他的顴骨,緩而慢地摩挲著、撫觸著,挑動一切可供他把玩的思緒。

或許和他之間的博弈就是永遠無法掌握全局,他早該習慣。

「我的房間在三樓的盡頭,起居室的正上方。」

他眼看著那近在咫尺的黎明空穹又一次漸趨離遠,屬於另一人近貼的體溫消散,餘留下一個人的自在寂寞,雷獅站直了身,頭也不回地走向因敞開而襯得前方廊道無限延長的木板門,他佇立在門邊回首望了他一眼,好像確信他不會走開,絕對會按照他所想的跟上一般,就這麼往外頭的走廊扎了過去。

而不得不承認的是,他也確實會跟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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