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杯】Winter Wonderland

ATTENTION:應昭昭要求寫的hijack雙小男孩!現代AU全年齡向注意,全文1w7一發完結向,搭配BGM走此,安心與信賴並且沒有什麼重點的純糖餅,又名「心機BOY必須從小培養」。地名大多數都是真的,有興趣可以搜索看看(?)文風摸索極其不穩定注意,全文人名採中文翻譯注意,翻譯選擇僅憑個人喜好,麻煩自行理解一下X

SUMMARY:傑克默默地裹緊了滿溢著他人氣味的絨毯,將自己被凍得發麻的腳趾蜷進絨毛裡頭,看著希卡普從平凡無奇的紙盒中變幻出一把星辰,將其丟擲進那個黑漆漆得近乎有些可怕的壁爐──視野內的大廳一下子鐺亮起來,然後金燦燦的星光鋪成魔毯,無聲無息地在他腳下延展開來,為他彎曲的腳趾骨鍍上一層鎏金般的邊──就在那個瞬間,傑克明確地感覺到自己胸腔緊縮,心口不自覺地發起悶來;本該規律整齊的心跳硬生生地漏了一拍,命運的鐘擺霎時停滯,又在下一個魔法消逝的剎那將意識歸還。

他的陰影因此被拉得老長,老長,長到足以將金色的魔毯挖空,建成一座穩固的、連結往希卡普那頭的鐵橋。然後整個城鎮裡,唯一他所不熟悉的男孩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掠過那段觸手可及的星空,來到他的身側,掀起一陣風,在漫天的星沙裡揚起他遮風避雨的帳幔,幾乎使他遺忘了口渴,與飛機失事墜毀於沙漠中的不安,只因他與小王子身處在同一片星空之下(1)。烈火愈燒愈旺,從紅火的正午驕陽,慢慢地隨著接踵而來的橡木斷裂聲回歸到其原始的模樣,然而傑克卻感覺自己似乎是頭一次知道:原來二十隻雪球般冷涼的指頭,貼在一起時也會是暖呼呼的。







希卡普敢向偉大的奧丁神發誓狀況不對勁,他的領地遭到敵人夜襲了。

現在是十二月二十二日的午夜十二點,所有人都已經放起了耶誕假期,商店街上裝飾精美的聖誕樹林立,五彩燈串從這頭的街燈,游過了一條街的星河,在另一頭的明黃色路牌鐵柱上過冬;但距離平安夜卻還有讓人焦灼的一天,整整一天!在二十三號的深夜裡(或者該說,是二十三日的起點),沒有馴鹿雪橇,沒有佳音,當然,也不會有聖誕老人。

窗外看似風平浪靜的夜色流動,像極了一片柔滑的絲綢,在他的眼底間或定格出優美而使人為之屏息的光澤,和希卡普平日裡居住的紐約市夜景大相逕庭──卻無法蒙蔽過他清晰烙印在角膜上、一閃即逝的鮮明印象,金黃色的強光猛地拍到他面前,猶如曼哈頓華埠裡販賣的油蔥抓餅,將他從偉大的龍學研究中喚回現實,也使希卡普不得不在疑惑不解地皺眉擠眼過後,迅速地懷疑起宅邸遭竊的可能性。

他想著他必須要冷靜,像個真正的維京勇士。勇敢地面對他未知的敵人。小偷竊賊能有什麼好怕的?他是海盜,是藝術家!握有削鐵如泥的艾斯博特劍,還有能阻擋他人攻堅的木盾,當然,他還有他最棒的戰友,沒牙。

在州際小鎮斯蒂爾沃特,遺落到地上的暮色都是幾英里的,和著一路蔓延彷彿無邊無際的白雪構成烈火灼燒似的鄉間小徑,把整個凜冽的寒冬燒卻得像是紅橙橙的仲秋。到了夜晚,神才終於又將年末還給這個可愛的小鎮,任憑勁風吹動枝椏,一下一下地搔刮著整齊切割月影的窗櫺,發出一連串春雨般連綿不絕的刺耳聲響,然後一雙小巧的腳掌落到了支離破碎的月色裡,從絨毯圓潤的邊界探出十粒肉粉色的腳趾。

他睡覺的時候習慣將木劍擱在床頭,圓盾藏於床底。用卡紙製成的角盔就掛在門邊的帽架上,恰好在他抬手便能觸及的位置。他將法蘭絨的毛毯裹在身上,繞過腋下,於背後綁了個簡單的平結固定,接著便拖著那曳地的小尾巴,從圓盾提環中艱難地活動手指最末一節關節,轉動門把拉開一條銀白色的縫。

呼嘯的北風正如無數來不及記名的鬼魂的悲泣,打那圓餅般的光線之後,他便再沒有發覺其他疑似敵方的影蹤。他抿著嘴唇,小心翼翼地將自己泰半身子都掩蔽於圓形木片之後,想像面前散落著無數月色碎片的長廊轉眼間漫上了粼粼波光,海上龍船破開翻湧的海浪,揚起北冰洋雪白的裙襬,直到世界邊際的彼方。當他越發接近室外,就越能聽見來自他愛犬沒牙因逮著了敵軍而戒備的低吼;而希卡普則秉著一股無人可比擬的勇氣,衝下足足高達兩層樓的瀑布,然後他推開門,迎來滿堂的風與月光。

下一秒,銀白色的世界肆無忌憚地在他眼瞼下開展,乾淨寒冷的空氣爭先恐後地竄進他的鼻腔,那獨獨以他視野作為畫布的龍族秘境美得如詩如畫,促使他不由自主地擱下那面圓盾,垂下劍尖,彷彿受到蠱惑似的,一腳踏入那座若遠似近的仙境。

自腳底末梢神經泛起的冰涼觸感使他毫無防備地尖叫出聲,甚至誇張地跳起腳來,交織成一段堪稱滑稽的踢踏舞,也連帶地讓他落下了象徵維京人戰鬥精神的圓盾。隨後他旋即意識到了自己堪稱愚蠢的行徑,因而忍不住抬手摀住自己的嘴,緊張兮兮地四下顧盼,以確保自己並未打草驚蛇……然而卻事與願違。

那束曾經喚起希卡普警戒意識的強光無預警地打到他臉上,幾乎刺得他睜不開眼睛。在四散開來的輝芒中,他看見了那個掛在籬笆邊上的模糊人影,以及忠實地完成保家衛國任務、正死咬著人褲腿不放的沒牙。他發覺他理應嚴厲對付的擅闖者出乎意料地不怎麼高大,光看體型模樣,也是個和他差不多歲數的孩子。

接著擅闖者掐滅了金針似的燈火,剎那間,彷彿所有藉由臆想而蓬勃的火星都隨著他這個舉措消逝,於蔓延了一世界的月色裡向他暴露出原來的樣貌。沒有張牙舞爪的猛獸、邪惡的尖牙獵龍者,甚至不是面頰有如腐爛橘子皮的巫婆,掛在籬笆牆內的腿細瘦白皙,猛地一看竟還有些像是水晶雕塑,那雙同樣帶有警備神情的湛藍大眼遠比邁阿密的海岸更藍,最讓他驚奇的還要屬那頭彷彿由銀雪捏成的短髮,就像童話故事裡的精靈,聖經裡歌頌的天使──不請自來的奇妙訪客駝著一只乾癟的麻布袋,就這麼趴在新漆好的白籬笆上,隔著幾英尺的月光朝他露齒一笑,抬起胳膊來搔了搔自己的後腦說:「哈囉……」

「嘿……呃,你是聖誕老人學徒嗎?」

希卡普眨眨眼看著模樣狼狽的天使,將自己歪到腦袋一側的卡紙角盔扶正,好半晌才終於想出一個也許是最接近此刻現實狀況的答案。













這是傑克第一次受邀進入「斯蒂爾沃特城」。

整個鎮區的人都知道這個地方,斯蒂爾沃特城,更正確地說,是哈德克家。是整個斯蒂爾沃特鎮佔地最廣的民房別墅,有著偌大的美麗前院、噴水池及米白色的外觀,在夕色包裹下很容易變作與小鎮商店街相仿的磚紅色。站在鐵橋那頭遠眺,他甚至能看見那幢將晚霞捲到身子上的大宅獨自矗立於金黃色的海浪之中,對於鎮上的孩子們來說,或者至少,對於傑克而言,史堤維特城幾乎就和夢想中的迪士尼城堡沒什麼兩樣;沒什麼兩樣地擁有幾個園丁工匠,沒什麼兩樣地美觀,當然,也沒什麼兩樣地神祕空泛。

關於這座隱身在鄉野之間的「碉堡」有著許許多多如同幻夢一般的傳說:比如邦尼就主張裡頭住了頭高達六尺六以上的猛獸,也許是熊;傑米認為斯蒂爾沃特城曾經住過一個幸福美滿的三人家庭,但後來當中的妻子不幸去世,相依為命的父子則離開了明尼蘇達這個傷心地;蘇菲堅持這是屬於妖精們的祕密基地,到了夜晚,小精靈們會掌著滿月似的燈籠,如火如荼地趕製耶誕老人下的玩具訂單;至於傑克,他想,史堤華特城就和他十年來認知的所有城堡沒什麼太大的差距,都有一個孤單的王子,而他眼見為憑。

「你必須非常小心,千萬不能發出聲音。」希卡普壓低了身子,連帶地拉扯到披到傑克肩上的絨毯另一側,「我爸已經睡了,他有點……嚴肅。不會希望這個時間點家裡還有訪客。」

面對陌生孩子的警告低語,傑克的反應並非聽話的點頭,當然也不是暗中用小腿攘開依然對著他被咬出流蘇的褲腿嘶氣的小狗,而是奇怪城堡裡除了希卡普和沒牙(沒錯就是攻擊他的那條狗),還有其他人宿在這裡,使得大夥們眾說紛紜的猜測一下子又如同壁爐裡雀躍的火星,全數燃燒起可能性,「你還有爸爸?」

「當然了。每個人都有爸爸的,不然我還能是月亮的孩子嗎?」屋子的小主人背緊貼著牆,一雙冰涼的小腳落到地毯裡幾近無聲。希卡普對著傑克投以一個莫名其妙的眼光,像是指責他的失禮,隨後才重新掌起外來者帶來的月光,一步一步地邁向熄了火的廳堂,無視男孩明顯還想說些什麼的表情。

「邦尼曾經向上帝發誓他在這裡看過其他人,說是住在城堡的怪獸。看上去是頭熊。」

「邦尼是誰?」

「一個長得像袋鼠的男孩,手腳很壯,我妹說他有點澳洲腔……但我覺得她並不知道澳洲腔是什麼樣。」

似乎是為了強調邦尼在自己心目中的形象,傑克彎起手肘,將自己的袖子捲起,在忽明忽滅的燈火中裸露出自己的小臂,佯裝壯碩地比劃了下。然而希卡普專注於尋找點燃橡木堆的火柴,並沒有看見那一瞬的滑稽表情。

壁爐邊上擺放著一只樣式簡單的原木相框,稀薄的玻璃片底下,是被高大的棕熊猛獸安放於肩上的小王子(傑克注意到大熊的毛色偏紅,像秋季降臨時漫過整條河川的楓葉樹)。棕熊身旁的女人公主似的,一雙狹長的眼睛既年輕又漂亮,散發著與希卡普極為相似的翠色,彷彿往眼眶裡嵌了一對玻璃珠。

傑克默默地裹緊了滿溢著他人氣味的絨毯,將自己被凍得發麻的腳趾蜷進絨毛裡頭,看著希卡普從平凡無奇的紙盒中變幻出一把星辰,將其丟擲進那個黑漆漆得近乎有些可怕的壁爐──視野內的大廳一下子鐺亮起來,然後金燦燦的星光鋪成魔毯,無聲無息地在他腳下延展開來,為他彎曲的腳趾骨鍍上一層鎏金般的邊──就在那個瞬間,傑克明確地感覺到自己胸腔緊縮,心口不自覺地發起悶來;本該規律整齊的心跳硬生生地漏了一拍,命運的鐘擺霎時停滯,又在下一個魔法消逝的剎那將意識歸還。

他的陰影因此被拉得老長,老長,長到足以將金色的魔毯挖空,建成一座穩固的、連結往希卡普那頭的鐵橋。然後整個城鎮裡,唯一他所不熟悉的男孩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掠過那段觸手可及的星空,來到他的身側,掀起一陣風,在漫天的星沙裡揚起他遮風避雨的帳幔,幾乎使他遺忘了口渴,與飛機失事墜毀於沙漠中的不安,只因他與小王子身處在同一片星空之下(1)。烈火愈燒愈旺,從紅火的正午驕陽,慢慢地隨著接踵而來的橡木斷裂聲回歸到其原始的模樣,然而傑克卻感覺自己似乎是頭一次知道:原來二十隻雪球般冷涼的指頭,貼在一起時也會是暖呼呼的。


先前被希卡普一把揮出的星辰好像又隨著迴流的潮淌進了他的眼底,傑克小心翼翼地偏過臉去,以眼角餘光打量這個五分鐘前才剛剛認識的男孩。星光不只被他所擁有,甚至繁密地生長在他的臉頰上,於他的眼瞼底下閃閃發光,促使傑克喉口發乾,面露驚奇。這種陌生的悸動促使他難以自止地抿著嘴唇,琢磨起應該怎麼打破他們之間的沉默,最後決定從這幢被冠以太多遐想的房屋下口,問:「所以,你是一個王子嗎?」

這突然其來的疑問似乎讓希卡普意外著了,幾乎是反射性地脫口而出:「為什麼這麼問?」

「因為你住在斯蒂爾沃特城裡。」傑克理所當然地回答,彷彿這個問題的答案就像太陽為什麼會從東邊升起一樣自然,「這裡是史堤華特最大的房子了,就像城堡一樣。」

「但美國是沒有王子的,英國才有。真正的城堡可比我家大得多了。」

「迪士尼不就有嗎?」

「那是演員,都是假的。」

「我聽說聖誕老人也是假的,我們床邊的禮物都是我們爸媽偷放的,這樣才可以解釋為什麼我明明每年都上了淘氣鬼榜,卻還是可以拿耶誕禮物。」

希卡普總覺得傑克在說這句話的時候口氣是有些驕傲的,彷彿這是一種光榮的戰績,值得他拿來誇口的資本。這同時也讓希卡普覺得相當驚奇──因為傑克看上去就像是上帝垂憐人間所賜予的禮物(2),他應該要是最接近完美的孩子。

「我覺得,」希卡普在說這話時不由自主地挨近了身旁的男孩,閃爍著星火的面頰幾乎要貼到雪地之上,「聖誕老人是一種專業,他們是一種確切存在的職業,不會只有一個人。對於怎麼討小孩子歡心非常在行,所以才需要學徒。」

「哇,你說話簡直像大人。」

對此,傑克抱怨似的嘀咕了一句,總覺得希卡普一席話間,有太多他還覺得難以理解的詞彙,迫使他只能似懂非懂地擺擺手,再更換一個話題:「總之我不是聖誕老人學徒。」

「現在我知道了。你看上去似乎還不喜歡這個職業。」

這顯然是個毫無道理的誤解,傑克蹙起眉,挪動臀部使得自己能夠完全面向希卡普,「我沒有不喜歡耶誕節、禮物或者爬煙囪的大鬍子老人,但如果我必須要放棄所有好玩的遊戲才能換到一個放在襪子裡的禮物,那我寧願不要。」

接著他們同時默契地沉默了幾個秒鐘,希卡普撇過臉去凝視身旁男孩為火光所朦朧的輪廓,思考對方嘴裡所指的「好玩的遊戲」是否也包括了三更半夜闖入他家門。而傑克不知怎麼讀懂了他眼神的涵義,幾乎是反射性地,感到心虛地抓緊了自己的衣角,張張嘴又是一句讓人哭笑不得的辯解吐出:「……今天可不是只有我。」

希卡普相當確定傑克的擅闖行動完全是一個人完成的,因此並沒有因他這句話而疑神疑鬼地四下顧盼。沒牙對於陌生人的氣味十分敏感,如果宅院裡當真還有傑克的同夥,那麼沒牙一定會注意到;果不其然,緊接著傑克補充上的說明,算是終於讓希卡普明白了他深夜潛入哈德克家背後的真正用意。

「我和我幾個夥計們決定在聖誕夜前放手一搏,玩一場可能會讓我們全數都登上淘氣鬼榜的冒險遊戲。這個遊戲絕對不符合任何有關於乖孩子的定義──那就是我們會在今天晚上潛入斯蒂爾沃特鎮上的五大不可思議地點,並且帶回一樣東西作為證據,最快回到集合地點的人就可以成為我們當中的隊長。」

聽上去是一個相當危險的樂子,希卡普皺了皺眉,幾乎無法想像除了自己家以外,傑克口中的「其他人」去往的都是些什麼地方。斯蒂爾沃特小鎮的治安比起紐約市區自然是好得多,但他可不認為有好到能夠讓幾個不滿十歲的孩子隨意閒逛的程度。希卡普一面思考著該怎麼防止傑克等人再有第二回類似的行為,一面等待著傑克的下文,幾乎要把自己的眉間擰成一座科羅拉多大峽谷。

「其實絕大多數的地方我們都一起去過,只有我抽中了斯蒂爾沃特城……你家,這是唯一大夥們從未踏足過的。我想我可能是最不幸運的一個,也可以說是最好運的傢伙。」接著,傑克哼了哼,毫無預警地伸手戳了希卡普擱在地毯上的手心,「不過還好,我有來。」

被這麼突如其來的觸碰給弄得懵了的希卡普下意識地握起五指,收回手來困惑地朝他撇去一眼,「怎麼說?」

然而接收疑問的男孩只是回以一個神祕的微笑,語焉不詳地了回答一句:

「因為我這回可是挖到了真的寶藏。」







凱瑟琳‧弗勞斯特終於逮到了機會能夠報復自己的兄長。

在學校裡,人人都羨慕她有個像傑克這樣既風趣,長相又好看的親生兄弟,這其中甚至包括了自己的好姊妹蘇菲。他們不知道,在傑克幽默逗趣的外表皮囊下,藏著一顆多惡劣的內心。是身為傑克‧弗勞斯特的親生妹妹才能確切感受的,她的哥哥──簡直就是「幼稚」和「頑劣」的代名詞,沒有人能比他更體現這兩個形容詞真正的涵義了。也因此,凱瑟琳對於這一回的探險遊戲可說是勢在必得,畢竟她和蘇菲的小組抽中的地點距離他們約定集合的商店街廣場最近,也不是什麼十足陌生的地方。

入夜十點,凱瑟琳及蘇菲便已經成功抵達里歐小舖,並且帶回了門口聖誕樹最頂端的那顆星──她們女孩們可是無庸置疑的第一名!甚至遠遠超越了前往弗瑞埃特之家,帶回了一條綁在壁燈上的紅絲帶,並且遺憾獲得第二名的沙迪。在等待的過程中,凱瑟琳至少和蘇菲討論了不下二十個,如果傑克最晚回到廣場她想對自己哥哥施加的處罰,聽得蘇菲雲裡霧裡的,搞不清楚他們究竟是兄妹,還是仇人。

然而隨著時間過去,邦尼、傑米等人,也都陸續回到了約定的集合廣場,唯有傑克始終不見人影。夜裡的史堤華特冷得超乎尋常,凱瑟琳咬緊下唇,拇指用力地捏著手機屏幕,一雙眼睛瞬也不瞬地瞪著緩慢跳動的時刻,幾乎把指尖都攢成了積雪一樣的蒼白。過了午夜十二點,再膽大的孩子也都不願逗留在廣場,紛紛向彼此道別各自回家,那是凱瑟琳頭一次感覺到一條街上只有她的腳印是小小的,散亂在其他大人碩大的步伐邊上,顯得彌足心慌且滿懷忐忑。

她不斷地想著傑克去了哪裡、是不是遭遇了什麼,或許斯蒂爾沃特城就如同邦尼口中說的那樣,住著一頭兇猛的棕熊,以吃食孩子為樂;也許他並沒有抵達那裡,就先遇到了搶匪、竊賊,或是德州電鋸殺人魔(說不定傑森心血來潮,從德州跑到明尼蘇達來看風景了);也或許傑克正躲在什麼地方,偷偷摸摸地觀察她的一舉一動,掐算著什麼時候突然冒出來,好好地嚇她一跳──對,肯定是這樣,這完全就是傑克的作風,她可不能上當。

凱瑟琳逃避似的自我催眠道,卻仍舊在溜回房後一整夜輾轉難眠。她無法克制自己不去凝望臥室對頭那張空蕩蕩的床鋪,也無法阻止自己頻頻回顧房門,祈禱下一秒,傑克會翩然出現,將門板拉開一條縫,從間隙裡透露出一隻藍眼睛,然後捧著肚子對她笑說剛才她的表情有多搞笑滑稽。然而直到天空從完全的夜黑,變成獨屬於黎明的魚肚白,那張整齊的床褥依舊沒有絲毫的改變,始終緊閉的門扉亦同。

焦慮感使得凱瑟琳幾乎不敢下樓去與父母共進早餐,她害怕他們會問起傑克的去向,最糟糕的是她一無所知。所幸這樣的煎熬沒有維持太久,清晨八點二十六分,一封來自「蠢傑克」的訊息徹底打碎了她的憂慮,促使她匆匆忙忙地將腳掌塞進自己的麂皮雪靴裡,飛也似的奔向昨晚大夥們集合的廣場,把父母的驚呼及疑問全數拋在腦後。

昨晚深夜時分,鎮上下了一場雪,為每個乾枯的細枝末節都添上了冬季的祝賀禮,如同水晶般剔透的冰柱就像是樹梢的延伸,透著陽光越過凱瑟琳的腦袋、陰影,直到她靴底遺落下的足跡。她在心裡把傑克詛咒了千百遍,用盡各種她知道的、可以拿來辱罵他人的詞彙,卻仍舊在奔跑的途中忍不住委屈地吸起鼻子來,彷彿剛剛落地的嬰孩。

這也就導致傑克隔了一晚上見到自己親生姊妹,當下的第一秒便是注意到她發紅的眼眶以及濕漉漉的鼻尖,凱瑟琳小砲彈一樣地衝向失而復得的兄弟,力道大得幾乎要把傑克的五臟六腑都給撞出來,然而傑克卻一聲不吭,連一句低聲的「疼」都不抱怨,只是垂下頭來,慢慢地放緩自己的眉眼,抬起手輕撫凱瑟琳腦後的髮絲,說:「嘿,沒事,我還在呢……凱西,凱西?怎麼了?」


得到安撫的小女孩並沒有回應男孩的寬慰,好像她全副心神,都顧著在把自己的麋鹿鼻子藏起來似的,直把鼻涕和眼淚往傑克覆滿了薄霜的連帽衫上抹,以致於完全沒有注意到自己兄弟身旁還多站了個大活人。傑克一面摟著凱瑟琳的脖頸,一面抬起頭,朝著與他一同前來廣場的希卡普露出放鬆的微笑,就這麼當著希卡普觀望的眼光,輕手輕腳地扶住小女孩的肩頭,搖籃般地左右搖晃起來。

對於希卡普而言,這種兄妹相親的景象簡直堪稱奇景。或者說是傑克成熟可靠的一面在他看來堪稱奇景。儘管認識的時間不長,甚至能說只有半個晚上,希卡普依然準確地汲取了幾個傑克的性格特質──調皮搗蛋、活潑好動,而且擅長交朋友,組織活動,搞笑及打雪仗。可他不知道原來他還有這樣的一面,像是個真正值得倚賴的哥哥,顯得溫柔沉穩又討人喜歡。

難怪他每年都還是會收到禮物。希卡普悄悄地想。

那封訊息傑克不只發給了凱瑟琳,蘇菲、傑米、邦尼還有沙迪,通通都是他的寄件對象。他集合了昨晚參與聖誕週探險活動的所有人,並且當著大夥們的面,宣布他自己──前往史堤華特城的傑克‧弗勞斯特教授為最後的贏家。

此話一出,孩子們無不譁然,其中要以從驚慌情緒恢復過來,在昨晚拔得頭籌的凱瑟琳為甚,個性倔強的小女孩把嘴唇噘得老高,擺明了就是不買自己兄弟的帳,「憑什麼啊?你可拖了將近一個晚上才回來!」

「弗勞斯特,我看你八成是還沒睡醒。」邦尼也說,「該不會是不好意思墊底吧?」

相較於前面兩位選手,沙迪的反應顯得鎮靜得多,只見他從口袋裡摸出自己隨身攜帶的小冊子及炭筆,於空白的紙頁上打了一個大大的問號,並推向前示意眾人看一眼。傑克老早就預料到他的朋友們會是這種反應,因此也準備好了自有的一套說詞。接著,他猛地跳上圍繞著花圃的木製長椅,拍拍手讓所有人把目光聚焦到他身上,傑克漫不經心地掃視過一圈此刻因地處關係而全數比他矮上一個跟頭的孩子們,握起拳來湊在唇前,清了清喉嚨後問:「你們昨天晚上都找到了什麼?」

他的目光率先望向右側的凱瑟琳及蘇菲,帶有幾分挑釁意味地揚了揚眉,遙遙領先其他隊伍在第一時間返回廣場的兩位小姑娘,一個頗為不以為然地抱起胳膊,另一個則高舉起昨夜的戰利品,向大家展示她們冒著天大危險攀上水管才取得的聖誕樹星。傑克看見傑米挨近邦尼身側小小聲地說了句「厲害」,而邦尼則有些不情願地點頭。

緊接著是歸返順位位居第二的沙迪,帶回的是來自弗瑞埃特之家的紅絲帶,原則上就只是忠實地完成了任務,沒有什麼格外出眾的地方。邦尼抽到的地點是大車庫商場,帶回的物品和女孩組略有雷同,都是聖誕樹上的裝飾小物。傑米向眾人解釋自己一無所獲的原由──實在是由於聖克羅伊河沿岸找不到什麼值得他取回來的玩意,不過傑米依然撿了片結了半邊霜的枯葉以驗證自己到過河岸邊。

這麼一看,所有的小探險家都已經展示出他們尋獲的寶藏,也就只有自始至終都還保持神祕的傑克沒公布自己究竟在史堤華特城裡尋到了些什麼,他蹲下身來,雙腿膝蓋朝著左右兩側岔開,踮起腳尖讓小腿及腳跟完全貼合在自己的臀部上,腦袋左右搖晃兩回,又一次環視過周圍所有人的面孔,「沒別的了?」

「該你了。」從出生到現在認識傑克至少有七、八個年頭,凱瑟琳哪還會不曉得自己哥哥葫蘆裡賣的什麼藥?她一面忍住指著對方鼻子大罵的衝動,一面沒什麼好氣地催促了句,「我就不相信你還能找到什麼……」

「噢,話可別說得太早,老妹。先接住你自己的下巴吧。」

面對自家姊妹明顯的擠兌,傑克無所謂地朗笑一聲,朝始終佇立於一眾孩子身後的希卡普探出胳膊,抬抬下巴示意他靠上前來。以希卡普為中心,由孩子們構成的人牆緩慢地讓出一條羊腸小徑,足夠如他一個瘦小的孩子不受阻礙地通過;希卡普猶疑地搭上傑克的胳臂,任由他將自己拉到長椅之上,享受居高臨下的風景。他在一雙雙純淨眼光的注視下站直了身體,生滿了星光的面孔盛接住一片晨曦,讓這喧嚷的四周有了一個須臾的靜謐美好,他發覺傑克慢慢地握住他的手,五只收攏,像他稍早前摟住凱瑟琳的肩頭,從指縫間蔓延出一股令人眷戀的熱度,讓人不自覺地跟著回應似的捏了捏他的手指。

「站在你們面前的是希卡普,希卡普‧阿德倫斯‧哈德克……三世。」

「……三世?」

希卡普蹙著眉,望像傑克一臉見了鬼的表情,然而當事人似乎毫無所覺,不如說,更是變本加厲地揮舞手腳,表演慾十足旺盛地現場編織起介紹來:「斯蒂爾沃特城未來的接班人,征服者,偉岸的──希卡,你爸叫什麼?」

「……史圖依克。」

「偉岸的史圖依克的獨子,真正的馴龍大師,博克首領暨全境守護者。」

如果人生可以重來,希卡普想要回到五秒鐘前,阻止那個搭上傑克的手站到椅子上的自己。他抬起手來抹了把臉,極力忽視下方竊竊私語的幾個孩子們,恨不得沒牙能夠憑空現身,好讓他將自己的臉埋到他的狗毛裡。凱瑟琳‧弗勞斯特顯然也和希卡普抱有相似的想法,撇過腦袋去看天看地,就是不看傑克本人。

這當中吐槽最為犀利的還要屬邦尼,他轉過頭去面向凱瑟琳,嘴角幾不可察地抽搐起來:「你應該讓你哥少看點《權力遊戲》。」

「總而言之,」無視所有人全無半點熱切的反應,傑克跳下長椅,再一次重申他的勝利,「我可是直接找到了一個大活人,一個居住在史堤華特城的傢伙,還把他帶來了。比什麼聖誕樹上的星星、彩帶還有樹葉都厲害得多,你不得不承認。我說的對嗎,傑米?」

猝不及防遭到傑克點名的傑米幾乎是反射性地點了下頭,隨後才意識到方才傑克詢問的問題,因而頗為抱歉地望向凱瑟琳及蘇菲,舔了舔嘴唇後說:「我覺得傑克說的有道理……」

「天啊傑米,」凱瑟琳聞言,終於還是按捺不住地白了他一眼,「你總是慣著他!」

姑且不論傑克過於誇大其詞的介紹,光是居住在充滿孩子們無邊幻想的「斯蒂爾沃特城」,就足以讓其他人對希卡普滿懷興趣,新朋友總是讓人收不住好奇心,一群半大孩子擠在廣場的公園長椅上,就這麼什麼也不做,一問一答地聊天也能度過整個大中午。到了正午,所有人解散回家吃午餐,並約好了下午還要再出來玩,趁著積雪加深來打一場痛快的雪仗。臨走前傑克拉住了希卡普的手,好像很不信任「大塊頭史圖依克」能做好一般孩子吃的料理似的詢問希卡普要不要來他家吃飯,希卡普則委婉地拒絕了他。







那可能是希卡普人生打過最為酣暢淋漓的一場雪仗。

「我看他一定是瘋了。」躲在希卡普身旁幾英尺的壁壘之後,隱隱出現敗勢的邦尼喘著氣低罵了一句,「怎麼有人揉雪球揉這麼快?他是不是作弊了?」

這場雪仗的戰況空前,由早早淘汰的傑米‧班奈特選手以及特邀嘉賓蘇菲‧班奈特為現場的所有雪人觀眾作即時轉播,現在由弗勞斯特兄妹所組成炮火戰線幾乎可說是完全鎖定了小兔子隊(天知道這個隊伍取名怎麼回事),而小兔子隊在弗勞斯特兄妹有如颶風過境一般的猛烈攻擊下,防線已隱隱有崩潰的趨勢!退役選手傑米‧班奈特主張認為,弗勞斯特兄妹各司其職,由妹妹凱瑟琳‧弗勞斯特主掌軍火庫補給,哥哥傑克負責主要狙擊,讓砲台無時不刻完善運轉,發揮最大的攻擊力。反觀小兔子隊,同隊兩人默契極差,隊長邦尼急於表現,缺乏謀略及妥善計劃,放任情緒主導戰局,因而遭到弗勞斯特兄妹的全面壓制,實在不可謂不可惜。

「揉雪球、沒辦法作弊吧……」希卡普小心翼翼地將腦袋探出堡壘邊緣,旋即被一顆準得嚇人的雪球給逼了回去,他曉得在對頭的雪墩之後,傑克正直挺挺地站在那裡,腳邊是凱瑟琳及時製造的雪球炸彈,他的手裡似乎永遠不缺軍火,以致於他甚至不太需要防禦。

如果說世界上的任何領域都有其天才,傑克可能正是擁有打雪仗方面的天賦。還是最氣人的那一種。

「嘖嘖,邦尼,這可跟說好的不一樣。」傑克一面把玩著剛剛捏好的雪球,將其輕輕地向上一拋,又很快地接住,「你不是說要讓我好看嗎?」

「他也就這點專長了,」對此,邦尼的反應便是向同隊的希卡普嘟囔了句:「瞧把他得意得。」

隨著這句話的尾音落下,又是一顆雪球砸到邦尼那頭的壁壘上,幾米開外的神射手挑了挑眉,從腳邊在拾起一顆揉好的雪球,「我聽見了。」

再這麼僵持下去可不是辦法,小兔子隊也不可能躲一輩子。希卡普伏低身子,整個人幾乎要貼到雪地上,他感覺自己就像是身處壕溝內的美國大兵,頂著鋼盔,手裡抱著一柄步槍,在滿是硝煙及泥濘的戰場上翻滾。

他可不喜歡輸,他猜測邦尼也不會喜歡,即使這只是一場雪仗。像傑克和凱瑟琳這樣明顯一攻一守的隊伍類型,只要解決了傑克一人,那麼所謂的弗勞斯特兄妹戰線,也不過是紙糊的老虎。迅速地分析完情勢,並且決定優先攻擊目標,希卡普朝邦尼比劃了個要他湊近的手勢,難以克制自己不勾起嘴唇露出勢在必得的笑容:「邦尼,你跑得快不快?」

緊接著,戰況幾乎可說是由此開始產生變動,約略在半分鐘前,始終死守著自家堡壘以躲避砲火攻擊的小兔子隊一改先前被動的作戰風格,由邦尼為首,率先衝出防禦掩護,高舉雙手揮舞著吸引對頭主攻手的注意力,「嘿!弗勞斯特!來一場單挑戰,如何?」腳下連著串珠般接連不斷的冰雪砲火,然而邦尼一反笨重的體型,跑起步來有如長有一雙翅膀似的輕盈,竟是硬生生地在傑克準備充足的彈藥火力下勉力撐過第一波轟炸。

「噢,這可有點意思,終於打算撿回你兔子的老本行,不當烏龜了?」即便用盡事先備好的彈藥也沒能將奔出防禦雪墩的邦尼拿下,這個本該讓人十足懊惱的戰況對於傑克士氣方面的影響貌似相當有限,他彎下身,被凍得發紅的雙手好似一把鏟子,三兩下便挖起一大把雪,搓成一顆足夠他用來攻擊對手的銀球。

擔任賽況解說的傑米見狀,一雙因一面倒局勢而萎靡下去的眼睛不免為之一亮,他緊抓著隨手拾來的樹枝充當麥克風,興奮之情溢於言表,同時一面飛快地掀動嘴皮:「我們可以看出先前一直處於弱勢的小兔子隊已經準備好與弗勞斯特兄妹進行最後的拚搏,這一次,他們似乎有了明確的計劃!邦尼選手在競跑的優勢無庸置疑,但神射手──傑克‧弗勞斯特也絕非省油的燈!雪球炸彈幾乎是緊咬著邦尼的腳底,進行起緊迫盯人式的射擊!另一方面,小兔子隊的另一位選手希卡普似乎還沒有明顯的動作意向,他們的策略是否為將弗勞斯特兄妹分開逐個擊破,還是有其他更難以揣測的意圖呢,班奈特小姐,你怎麼看?」

忽然被自家兄弟點名的蘇菲這才好不容易從堆雪城堡的遊戲裡抽出神來,看了一眼把雪仗打成馬拉松的兩個男孩,隨後又自顧自地轉移目光,繼續沉浸在自己偉大的建築事業上。面對妹妹毫不熱衷的態度,傑米絲毫不感到尷尬,反而是相當習慣地回到自己的雪仗賽解說上,「感謝班奈特小姐謹慎的見解。無論小兔子隊的戰略為何,至少在分化弗勞斯特兄妹戰線這一點上,他們已經取得了顯著的成效──失去了作為主攻手的哥哥的火力,凱瑟琳貌似主張守住自己的一方陣地,等待傑克與邦尼分出高下,再一同解決希卡普。至於希卡……咦,人呢?」

直到此刻傑克才猛然察覺事態的不對勁,而關鍵點就在消失於眾人視線的希卡普身上,暴露到他眼皮子底下的靶子邦尼不過是聲東擊西之計,真正的用意則是調虎離山,他看見邦尼在一處掛著聖誕彩燈的籬笆前急急地旋身,腳後跟於雪地上拖出一小段彷彿車軌一般地胎痕,對他露出那種傑克幾乎可以預感絕對不利於他的笑,並豎起食指來比劃了下上空。

一大片陰影兜頭罩下,轉瞬間將傑克整個人都納入了黑影的範圍,緊接著是猶如雪崩般足夠埋沒一個十歲孩子的大量積雪落下,從被人刻意揖拉下來、藉著反作用力彈去枝頭新雪的樹梢,大夥們可以看見原先被繫在枝幹上的鞦韆橫過寒冷的虛空,用來乘坐的木板中心處則被另一條遭人砍斷後的粗麻繩捆著,看那模樣先前似乎還被綁到了鄰近的另一棵樹上。

眼見自己的隊友兼兄弟遭到大雪掩埋,凱瑟琳自然也顧不上什麼雪仗戰略,一骨碌地站起身就是往壁壘外跑。緊接著又是一聲尖叫響起,不知何時已經溜到凱瑟琳身後的兩手都抓了把雪,毫不手軟地往女孩的頭頂上又抹又蹭,在那深棕色的腦袋上撒下一大把糖霜。蘇菲因此忍不住咯咯笑了起來,直說凱瑟琳看上去就像個大布朗尼蛋糕,惹得女孩克制不住自己惡狠狠地剮了攻擊自己的邦尼一眼。

戰情轉眼間便翻轉了,原先勝券在握的弗勞斯特兄妹雙雙落敗,這下小兔子隊倒成了整場雪仗淘汰賽的黑馬。意識到比賽已然告一段落,希卡普才默默地從樹後踱步而出,將雙手鏟進雪堆裡,試圖把埋在積雪當中的傑克解救出來。整副身體都埋於深雪之中,唯有腦袋和四肢暴露在冷空氣之下的傑克看上去簡直就像個真正的雪人,期間邦尼甚至還看熱鬧不嫌事大地提議了句:乾脆就把弗勞斯特做成雪人吧──然後同時收穫了希卡普及凱瑟琳的白眼。

「是你的主意?」傑克瞇著眼睛,任由希卡普微微彎身拍掉他面頰上的霜雪,口氣聽不出是表揚還是貶謫,「很狡猾。」

「謝謝。」希卡普說,抬起眼來對上小雪人夥計湛藍明亮的眼光,「你也真的很會打雪仗。」

「但我還是輸了?這難道就是新手運嗎──你是第一次玩,對吧?」

「是啊,第一次。」

他們同時沉默下來,希卡普專注於將傑克身上由軟雪所構成的囹圄清除,而傑克則專注於在這個彷彿寂靜了一世紀的剎那凝視他的面孔。不遠處大夥們的喧鬧,此刻在他們耳中聽來就像是相隔了一個平行宇宙,空白了幾十碼的星空。曾經他在希卡普臉龐上發現的那些星火又無聲地擾嚷起來,反射著冰雪似的寒光,蘊含幾億萬個光年的祕密流轉,讓他又一次心悸,覺得自己身在此地又遙不可及。

「通常我們競賽都是有賭注的。」好半晌,傑克才終於找回言語的能力,重新開啟自己的話匣子,同時搭住希卡普探過來,示意要拉他一把的手臂。

儘管已經鏟走了不少積雪,一個瘦小孩子的力量依舊難以將另一個與自己年紀相仿的男孩從雪堆裡穩穩地拉扯出來,希卡普跨開兩腿,將重心向後偏移,緊握著傑克的雙手,使上了自己全身力氣,才終於讓小男孩整個人脫離「雪牢」,跌到他身上一起往不怎麼柔軟的雪地上滾去。

摔到希卡普身上的傑克在情急之下拿雙手護住了希卡普的後腦,兩個張開來恰好能周全地護住他腦袋的手掌冷得就像塊冰,讓希卡普半點也不想在那上頭多躺幾秒,然而男孩的神情卻震懾住了他,沒有驚慌失措,也沒有慍怒,他的嘴角甚至是含笑的,一點點微小的上揚,像極了今晚該有的月相。

「你可以好好想想。」他說,「然後你就能夠得到兩份聖誕禮物,來自聖誕老人本尊,以及聖誕老人的學徒。」









平安夜當晚,一切都彷彿被施加了冬雪的魔法一般,變得如此不可思議。自閣樓上的龍之眼觀測到友方動向的希卡普奔下階梯,赤著一雙腳越過長廊,踩亂了踏墊地毯,終於來到了被他父親敞開的大門。他踮著腳尖,好像希望盡量不發出聲音似的緩步走到史圖依克的身旁,握住父親與他相較之下顯得無比粗獷的手指,然後抬起頭來外向門外。

身穿雪白制服的佳音隊整齊劃一地排成兩行,其中還跟了位抓著指揮棒、有著一頭沉黑的短髮,讓人不免聯想到《哈利波特》當中的石內卜教授的牧師,以及裝扮成聖誕老人的教會成員;當然,負責扮演佳音天使的傑克也在。一見到自己的新朋友,小天使旋即一改分神打量四周,警惕沒牙出現的戒備表情,換上一張神采奕奕的笑容。歡快的旋律自每一位身穿白衣的佳音隊隊員口中溢出,和著若有似無的鈴聲,將耶誕的色彩染上這幢平日裡鮮少有人造訪的大宅。

兩曲過後,就是小天使朗誦聖經以宣告平安夜降臨的時間,希卡普看著傑克裝模作樣地攤開講稿,期間還朝他的方向十足逗趣地瞟了一眼,像是在向他傳遞些什麼信息。接著,負責傳遞福音的天使深吸一口氣,吐息間納入了幾來噸向晚的天色,深夜的黑與星趕跑了整個天穹的薄暮,留下迫不急待的一片銀河,牧童緊抓著父親的指頭,在天使的注視之下,以一張懵懵懂懂的面孔接受喜訊。

天使朗聲說道:「我報給你們一項大喜之訊息,是關乎萬民的,因今天在大衛城裡,為汝等誕下了救世主,也就是主基督。(3)」然後他擱下講稿,仰起臉來與牧童對視。那一瞬間,希卡普可以明確地感知到為他幻想所吞噬的晚霞又一次回到了現實,火紅的夕陽將佳音隊的背影拖得老長,好像能直接從哈德克家,搭成一座鐵橋連往下午大夥們玩耍的廣場。

聖誕老人掐準了傑克結束通報佳音的下一刻將事先準備好的禮物從麻布袋裡撈出來,卻在遞給希卡普的前一秒被天使拉住了手腕。天生銀髮的男孩頂著眾人意外的眼光,打聖誕老人手裡接過數於希卡普的那份禮物,兩手捧在方盒的兩側,親自交給了他。這個舉動讓哈德克家的主人、也就是希卡普的父親難免會心一笑,堪稱輕柔地將自己的手指抽開,改為拍上兒子小巧的腦袋,「希卡普,還不快說『謝謝』?」

然而希卡普卻沒有馬上接過那份禮物。他想,那時候他整個人看上去,或許就像是中了定身咒(4)一樣的僵硬,直到贈與禮物的天使一個頗具調笑意味的眨眼出現,禁錮他四肢的魔法才終於宣告解除。希卡普探出雙臂,將自己的掌心疊在傑克的手背之上,藉由相互交握的手掌,他可以感覺到自己觸碰到了天使暗藏的信息──那是一張被折成了紙星星形狀的紙條,彷彿潘朵拉的寶盒,伊甸園裡的禁果,只是裡頭書寫的,不過是孩子們無傷大雅的叛逆罷了。

「謝謝。」然後他略略遲鈍地說,同時不著痕跡地將傑克遞來的紙條藏進自己的上衣口袋裡。

「不客氣!」傑克舉止浮誇地向他鞠了個躬,模樣就好似電視節目裡經常能看見的那種上世紀禮儀,原先背在背上的羽翼道具因此滑到了他後腦上,讓他整個人變得既好玩又滑稽。長得像是石內卜教授的牧師彎起指節來敲打了下傑克的腦袋充作處罰,不意外換來銀髮男孩一聲抗議的低叫,佳音隊就這麼在傑克不滿的埋怨中走進了一望無際的暮色裡。

希卡普敢說那顆紙星星裡絕對藏有仲夏夜的魔法,否則它不可能──也絕不會在他腰側的口袋裡發燙,甚至燒到了他的心口,惹得他心煩意亂。他一闔上門便迫不及待地回到自己的房間,找來他扔在被褥裡的手電筒,小心翼翼地拆開那顆紙星。紙條上標示了一個時間,正是深夜十一點整,然後就再也沒有其他蛛絲馬跡;希卡普因此感到猶豫,卻又早已在心裡寫下了自己的答案。

當平安夜的深夜十一點降臨,那片曾在一日前驚擾他的光餅又一次拍上了他的門窗,吸引他走下樓,前來一探究竟。這一次希卡普並沒有邂逅模樣狼狽的天使,銀髮的男孩頭頂著一只聖誕帽,手裡拉著雪橇和一口乾癟的麻布袋,與他相距幾英尺的月色,朝著他做了一個邀請意味的手勢。他看見傑克將雪橇的牽繩綁到沒牙身上,自己則拉著雪橇的另一頭,不說明目的地,也不告訴他任何相關情報,只是一個勁地往被銀星照亮的夜空邊境跑去。

然後他們穿過了商店街、廣場,舊火車站,以及他叫不上名字的老舊餐館,來到了聖克羅伊河畔。這個季節裡無論哪兒都是白茫茫的一片,稀疏的枯樹、為大雪所掩埋的河堤,唯有邊上漆上了紅漆的桌椅鮮明得讓人難以忽視,傑克將雪橇停泊在紅漆野餐桌椅旁,對他說:「我們就在這裡堆個雪人。」語畢,也不打算多做耽擱,便直接動起手在雪地上堆砌起大雪球來。

希卡普可不曉得他這會兒又想玩什麼把戲,因此並沒有在第一時間便聽命行事,起身配合傑克堆雪人。他先是端坐在雪橇內部,雙手置於膝上,和被麻繩栓在雪橇周邊的沒牙大眼瞪小眼;直到他意識到傑克是認真的──認真的不認真,他也不是特別清楚──才不情不願地跨下雪橇,一舉一動簡直就像古典劇裡經常能看見的貴族少爺。

他的車伕就在不到十英尺的距離開外等著他,腳邊是一棵被他搓好的大雪球。希卡普不知道在這個夜深人靜、所有孩子都該點著燈,準備守株待兔地等著聖誕老人前來的時間,傑克究竟為什麼要帶他來到河邊,還在這裡堆起雪人;他只知道無論如何,這件事本身可能對傑克相當重要,或許,對他也是。

兩個孩子手腳麻利的替捏好的雪人裝飾上鼻子、嘴巴及頭髮,希卡普心血來潮,到樹下敲了好幾根冰柱下來,釘在雪人的後腦上,形成一個頗為時髦前衛的髮型。他們將雪橇裡的黑塑膠布披上雪人的肩膀,使它看上去就像是個威風凜凜的維京戰士,高大、強壯,而且豪邁神氣──至少希卡普是這樣認為的。

夜色漸濃,是月亮爬到了夜穹的正中央,雪人建造工程落成之後,希卡普轉過臉,像是展示自己的工作成果,又像是催促傑克該把自己的目的攤開來說了一般,「呃,你的雪人看起來就像教堂裡的布萊克牧師……你知道的,就是今天報福音的時候,打我的那個老傢伙。我不太喜歡他,但我會努力喜歡你的雪人。」傑克就這麼繞著那被披上了黑色塑膠袋的雪人走了幾步,皺著眉,想個苛刻的評論家似的,對初學者希卡普的傑作品頭論足起來,「好吧,至少我還是有不討厭他的時候,在婚禮上。」

「婚禮上怎麼了?」斯蒂爾沃特鎮上只有一間教堂,而每個虔誠的清教徒,總不會遺忘進行禮拜的時間。希卡普不得不承認布萊克牧師經常嚴肅得可怕,還總是背著光瞪人,讓陰影肆無忌憚地籠罩在他深邃尖銳的五官上,襯上黑沉沉的教袍,給人一種來自地獄的觀感(或者說像是難以討人喜歡的石內卜教授,當然了)。

這個提問傑克倒是回答得很快,他帶有幾分頑劣意味地挨近他身側,對他擠眉弄眼,同時嘴皮子飛快掀動,彷彿說慢了就會被人竊聽了去一般,「因為婚禮都會有誓詞嘛,由牧師念的……新人會像你和我這樣,站在布萊克牧師面前。然後牧師會說……你是否願意,不論……噢,糗了,我忘詞。」

「你是否願意不論生老病死,貧窮或富貴,都能一生一世愛護你的伴侶,珍愛他,與他締結婚姻?然後我會說『我願意』——傑克,你笑什麼。」

希卡普才接過他的話頭沒多久,就從身旁與他年紀相仿的小男孩臉上品味出不對勁的氣氛。只見傑克顫顫巍巍地抱住自己的胳膊,一雙乾澀的嘴唇抿得老緊,幾乎從裡層泛出了緊繃的蒼白——他當然知道他在憋笑!還是惡作劇得逞的那一種。蹩腳的僵持甚至撑不了半個秒鐘,傑克放聲大笑,只差沒一把滾進雪地裡,緊挨著布萊克牧師二號,任憑猶如陽光拂面的笑音迴盪在冷風的呼嘯裡。

「噢天啊,」他邊抬起指節抹掉自己眼角泛出的淚光邊說,「希卡普,我沒想到你這麼愛我。」

然後銀月終於爬到了他們頭頂的正上方。

傑克捻熄了手電筒開關,放任由他們掌握的光源暗下,讓環伺在兩人周圍的一切景物都在一霎那間變得不可見起來。他摸著黑握住了希卡普冰涼的手,感受著二十根冰柱似的手指,貼在一起也會發燒的奇妙,並對他說:「嘿,我希望你永遠記住這一刻。」然而希卡普卻不是很明白他的旨意,在夜幕之下,他所能看見的也只是傑克模糊的一點輪廓,像是草稿線,神態並不真切。但他能看見那雙透過月影斜射而發光的眼睛,也能看見傑克轉動腦袋,用眼神向他示意,要他往聖克羅伊河的方向望。

於是他聽話地轉過臉去,發現整個世界就像是一部慢動作播映的長片,從視野的邊角慢慢地注入星光,他看見一條黑色的絲帶淌過,流動著整個宇宙的星沙,以及高懸於空的一彎新月。那一刻的天和地就是兩片無止盡的鏡面,忠實地反映出彼此的面孔,讓愛人的美在自己的眼睛上反光(5),使得希卡普不禁覺得,在這片星空之下,沒有人需要火光,也沒有人需要看清前方的路,他們需要的,不過是足夠的信任。

「聖誕快樂,小王子。」

他聽見傑克在他的耳側低語,彷彿說了一則床邊故事,聖誕老人的學徒將一整個屬於冬季的仙境贈與了他,遠勝過往十年他收到的任何一份耶誕禮物,他激動地渾身顫抖,好半晌磕磕巴巴地回了一句「聖誕快樂」,同時不自覺攢緊凍得發疼的指尖,好像不這麼做,下一秒傑克就會原地消失似的。

那一個晚上有了太多魔法般的事物同時運作,導致所有發生的一切都像是仙度瑞拉的馬車,十二點一過,馬車便變回了南瓜。希卡普──或者該說是哈德克家,從來不會停留在明尼蘇達州太久,耶誕假期接近尾聲,他又隨著史圖依克回到了日新月異卻又一成不變的曼哈頓。但是沒關係,到了暑假,他又有機會能造訪斯蒂爾沃特,以及居住在小鎮裡的天使,他們可以一起度過漫漫長夏,作著屬於夏日的夢,然後期待下一次相逢,在雪地裡隔著幾英尺的月色相視而笑。

等待的歲月彷彿被無限拉長,生生把半年的時光,拖得像是大半輩子那麼久。炎夏裡的明尼蘇達又濕又熱,完全不如冬季埋沒在深雪奇景裡那般合適旅遊,他們先是在斯蒂爾沃特落腳,開車到了鄰近於小鎮的聖保羅購物。希卡普在聖保羅的花店裡買了一束乾燥花,打算去弗勞斯特家造訪的時候送給傑克的家人,卻在實際回到鎮上時撲了個空,記憶裡總是充滿著驚呼歡笑的小屋,如今竟是空無一人,安靜沉默得近乎可怕。接著他又走訪了廣場、聖克羅伊河,以及自家的前院,抱著那束不曉得該如何處置的花,將臉埋進沒牙的脖頸,細聲抱怨著這場情勢過於一面倒的捉迷藏,卻仍然沒有再發現傑克的蹤跡。那幢屋子──那個人,彷彿都是僅限於深冬才能有的魔法,在平安夜過後,翩然地離開了他的生活,如同他從未造訪過。









「嘿,打擾一下,夥計。你可以告訴我明尼頓卡高中怎麼走嗎?」

自上而下的問話將希卡普從回憶中猛地拽回現實,太久沒有夢見小時候的回憶,讓他一時之間有種自己還只有十歲的錯覺。他仰起頭,發現提問者是個比他高上半個個頭的男孩,看上去似乎和他處在一個年紀,身上穿著深藍色的明尼頓卡曲棍球校隊服,有著一頭相當顯眼的銀白色短髮,並且相當個性隨意地四處亂翹,在那顆堪稱俊美的腦袋上形成一個被新雪覆蓋的鳥巢。

或許是看他瞅了自己許久也不給個反應,男孩有些困擾地耙了耙自己凌亂得非常率性的髮絲,苦笑著說:「呃,我是今年剛入學的新生,好幾年沒有回到明尼蘇達,對明尼頓卡這地方也不熟。剛才問了兩個女孩路,好像也是咱們學校的學生,十二年級。但……她們貌似沒有辦法回答問題,所以,咳,我看你走路的姿勢好像很堅定又有目標性,所以想,或許你知道怎麼走,能告訴我嗎?」

隨著他這段話尾音落下,希卡普幾乎是下意識地打量了一圈四周,發覺在不知不覺間,自己已然變成了群眾關注的焦點。這個時間的公車站邊上總是學生居多,學生當中又以明尼頓卡高中的青少年占了大多數,來來去去的學生們總會朝著他們倆所在的方向望上一眼,而且箇中理由不言而喻。自稱自己是明尼頓卡新生的男孩是那種天生惹眼的長相,不只擁有美國罕見的髮色(而且看上去還不是染的),一雙深邃的藍眼睛讓他總不期然地想到斯堪地那維亞海峽外的北冰洋,彷彿被刀削過、又用砂紙圓潤得溫雅迷濛的五官還莫名其妙地藏有一股熟悉感,讓他忍不住甩甩頭,將夢迴過去的後遺症清空,重新面向前來問路的陌生同學。

「……我也是新生。往學校去要在這裡搭車,你跟著我走就行。」

「酷,所以你也是明尼頓卡的學生?你看起來好小,我以為你是國中部的。」

「和剛認識的人說這種話你不覺得失禮嗎?」

遭到擠兌的男孩感到抱歉地拉扯了下嘴角,並聳聳肩,偏過腦袋來自右方進入他的視野,「無意冒犯。我只是想說你看起來很可愛。」

對此,希卡普已經懶於重申沒有男孩會因為他人稱讚他「可愛」而感到高興,便轉而提起另一個話題:「我覺得我好像見過你。」使用的是肯定句,多虧方才回籠的記憶,他才想起了有關於另一個與男孩很像的腳小傢伙的故事。

「很多人都說我長得像路奇‧布魯‧史密斯(6)。」男孩聽了,並沒有露出奇怪或者抗拒的表情,反而是一笑置之,甚或者有些自嘲地說了一句,「事實上我現在確實正在他的黃金歲月裡。對了,我叫傑克,傑克‧弗勞斯特,你呢?」

傑克,傑克‧弗勞斯特。這個名字彷彿鑽進他耳裡的蜜蜂,透過耳道一路侵入到腦海,在他大腦裡時不時地嗡嗡作響,轉眼間,熙來攘往的巴士站距離他好遠好遠,周圍的景物風化成沙,唯獨傑克一個人擋住了塵暴的侵襲,堅定不移地立於原地。然後希卡普感覺到仍舊帶有些許燠熱氣息的初秋猝不及防地下起雪來,只是這一回,他們之間的間隔只有幾英寸,只要稍微轉身,指尖便會觸及彼此。

「我是希卡普‧阿德倫斯‧哈德克……」

「──三世,斯蒂爾沃特城未來的接班人,征服者,偉岸的史圖依克的獨子,真正的馴龍大師,博克首領暨全境守護者。」

頂著希卡普驚訝的眼光,身旁本該陌生異常的男孩臉不紅氣不喘地吐出這一長串堪稱羞恥的介紹,隨後頗具揶揄意味地對他眨眨眼睛,接著說:

「好久不見了,希卡。」










Fin.



























(1)此段幻想描述出自於《小王子》一書中,飛行員飛機故障迫降於沙漠裡的形象。

(2)傑克一名在古英文裡意即「上帝的贈禮」。

(3)節選自《路加福音》。

(4)定身咒出自於《哈利波特》一書。

(5)出自英國浪漫派詩人珀西‧比希‧雪萊,原句為「若你在我眼中看見動人的愛情,那是由於你的美在我眼底反光。」。

(6)銀髮藍眼的美國男模,曾有「史上最帥男模」的稱號,與親生姊妹們在巴黎時裝周一砲而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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